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娟子是个性格开朗的人,虽说30岁了,可仍像20多岁的女孩子一样阳光,欢快,有时我甚至怀疑时光是不是在她那里停滞住了。在朋友聚会时,她就像一枚开心果,时不时从她嘴里蹦出一两句“经典搞笑版”。说起幸福这个话题,也恰恰是在一次聚会中。因为时下最流行的一句问候语便是“你幸福吗?”虽说这个问题让人深想起来时,人人都有各自己的烦恼,都觉得自己不幸福,可用娟子的话说,你把幸福值调低些,不就成了吗?这句经典问候语,把大家牵回到找寻自己幸福一瞬间中。而娟子的所说的幸福,却是因一个不认识的人。
行走在这个动荡不安的世界上,我们从小便被告知要对陌生人防范一些。因为他们怀揣着各种诡计,时时算计着我们的善良。刚上学时,父母就告诉我们,别跟陌生人说话,陌生人要带你走,千万不能跟着。还有什么“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说实话,小时候因为觉得自己力量有限,打不过坏人,也跑不过坏人,所以爸妈的话那是记得牢牢的。等到了上班以后,这些话却一天天在心里淡了。看着一些人天天窥视的表情以及防范的下意识动作语言,反而觉得他们活得挺累。有什么说什么,我觉得挺好,虽说有时也得罪人,但咱是对事不对人。什么话说在当面,心里头没负担啊。
现在一提幸福,就都说自己哪哪不如意,可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尽善尽美啊?我讲的是一个晚上,我打车回家的事儿,可这事让我温暖了很久,也幸福了很久。
那还是去年这个时候呢,天也是冷得让人从心里哆嗦。我因为要做一个方案,所以加班。工作结束后,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我随手在柜子里抓了袋饼干和一盒牛奶就往外冲。以往这个时间,车比下班时间好打一些。可那天也是因为刚下完雪,路上的雪被车压得实实成成,滑得不得了。所有的车开得都非常慢,出租车半天才能见到一辆。因为不对方向,连拼车都拼不上。我又饿又冷,在路边直跺脚。当时要不是因为太晚,走回家的心都有了。
就在我快绝望时,一辆出租车打着空车灯开了过来。我一咬牙,干脆冲到马路中间,把那车拦了下来。出租车司机是一个40岁左右的男人。他见我拉开车门就坐了上来,忙对我说:“对不起啊,我收班了。”看那师傅一脸憨厚样,我索性有些耍赖了,我说:“师傅,拜托你还是送我一趟吧!你看外面天那么黑,路上还没车,我一个女的,真害怕啊。”
司机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外面,迟疑了一下,说:“好吧。”
就这样,我成功拦截到了一辆车里暖气十足的出租车。
我家离单位很远,再加上雪后路滑,师傅开得非常慢。路上偶尔会看到因为刹不住车而撞在一起的两辆车,车主都躲在车里打着电话,估计是给保险公司或熟人吧。我的思路在这暖洋洋的车里,四处乱蹿着。
司机师傅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我聊着。他说他不是本地人,在长春开出租车已经有些年头了。老婆孩子还都在农村,他想元旦前就不干了。现在农村生活条件也好了,各种补贴也多,用不着在外面这么辛苦了。他想早点回家,坐在热炕上,喝二两小酒,看着儿子写作业,看着老婆扫地抹桌子……
听着司机师傅的话,我随口问:“家里还有地吗?是不是房前房后也有个小菜园子啊?”
司机师傅听了我的话,便乐了。当时脸上的幸福劲儿,让人怎么也忘不了。他如数家珍地跟我说着家里园子里的黄瓜、豆角、白菜,还骄傲地说:“我媳妇侍弄园子可厉害了,十里八村的,就数我们家园子里的菜长得好。”还没等他骄傲完,他的肚子就很不给面子地叫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说:“呵呵,今天打车人多,外面还冷,寻思着干完再吃饭,可就一直没停下来。刚送完一个人,想着收班吃口东西,你就上来了。”
一听师傅这么说,我特别不好意思,要不是自己赖着车,师傅现在已经吃上热乎饭了。尤其我家还那么远,一来一去得一个多小时。忽然想起自己临出门前放在包里的饼干,便立刻拿了出来,递给他。司机师傅推辞了两下,还是接了过去,连声道谢。接着便边开车,边吃着饼干。他说:“你说,人活着怎么这么累啊!我中午吃饭还不到12点呢,现在都快12个小时了。”我问他:“好吃吗?我加班时常吃这个牌子的饼干,反正我觉得挺好吃。”他说:“现在别说是饼干,就是给我个窝头,我都觉得老香了。实在太饿了,这城里的生活又累又快,等我明年回了家,怎么着也不再出来了。”
在慢慢的行进中,远远已经能看到我家了。可还有一段距离时,他把计价器停了下来。没等我问,他便说了一句:“都不易。”
胡同里很黑,楼道的门敞开着,我告诉他,我到了。他看了一眼黑洞洞的门里面,问:“怎么没防盗门啊?楼道里也没个亮儿?”
我说:“前些日子,楼下搬来新住户了,搬家时,防盗门给弄坏了,一直没人修。”
他说:“你家几楼啊?”
“4楼。”
“那你上去吧,把冲这边的灯打开,在窗户那晃一下,我就走。这年头,姑娘家的,这么晚,不安全。”
我心里猛地一颤。每次晚归时,哪怕防盗门好好的,我也是怕的。下车时,我才仔细看了他一眼:40岁左右,长得朴实厚道,眼神真诚。
我一路跑着上了楼,一点没害怕。冲到厨房打开了灯,探出头冲下面的出租车挥挥手。他把车灯闪了闪,算是跟我打招呼,便慢慢消失在夜色中了。
我跟朋友们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朋友开玩笑地说:“他怎么敢吃你的东西,不怕你是劫车的?你怎么敢告诉他,你家在几楼,不怕他是坏人?”
是啊,按照时下的说法,这个世界无比险恶,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可我总是相信,大多数人是善良的,在这个繁忙的城市里,一个陌生人给你的温暖,会让人感到安慰,能感受到付出善意是一个人最幸福的时刻。
如今,想来这位司机师傅已经回到了他的家乡。想来此时正坐在热炕头上,微眯着眼睛,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旁边是温良的妻和调皮的儿子。
我只想问:“师傅,你现在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