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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春天的一日黄昏,我出生在一半山腰的一农家。那时,缺衣少食,我降生三天后就没奶吃了,饿得“哇哇”直叫。母亲只好将洋芋剁成碎米子,从中沉淀出粉子,用开水调成糨糊后,用筷子头蘸着喂我。一个乡亲见到我骨瘦如柴的可怜模样,摇头说:“要是这个伢子养活了,连炕架子上的干鱼都会活过来!”然而,在母亲的悉心照护下,我好好活下来了,但长得弱不禁风的样子。母亲常常痛心地说我“太瘦了”。
后来生活一天比一天好。我读大专时,自觉身体一天比一天壮实,但由于离家千里,远方的母亲总担心我吃不饱穿不暖。学校放寒假,我回家过年,归心似箭,不免风雨兼程,风风火火回到家。年过花甲的母亲刚从田园归来,流着喜泪,微偏花白的头,一眼不眨地左右打量我好半天,才说第一句话:“你瘦了!”
为了母亲不再说我“瘦”,第二次回家前夕,我注意保养,一照镜子——红的红,白的白,胖了!我又风风火火回到家乡,先见到姐姐。她说:“你的瘦脸变胖了。”我大喜,心想:“这次母亲肯定不会说‘你瘦了’!”哪知回到家,见到又增多好几缕白发的母亲,她依然认真地说:“你又瘦了!”
我分析“又瘦了”的原因,认为自己有晕车的毛病,在旅途中受到不少奔波之苦,以致前功尽弃。于是,第三次回家前夕我除保养得白白胖胖之外,还在回家的旅途中一步当做两步走,慢慢吞吞回到家乡。姐姐说我“更胖了”。我心想:“这次母亲可得说我‘总算胖了’吧!”可是,回到家,见到额头眼角又添不少皱纹的母亲,她仍然认真地说:“你还是那么瘦!”
最后一学期,我取消了每天早晨的锻炼;期终体检时,磅秤证明我比高中结业时重了十几斤。毕业后回家,我沿途探亲访友,轻轻松松回到家乡。姐姐说:“你的脸盘又大了一圈!”回到家,趁母亲还在仔细打量我,我赶紧说:“妈,别人都说我脸盘大了一圈哩!”母亲却说:“哪个说的?说‘又小了一圈’还差不多!”
望着母亲,我深深感动。这几年来,母亲年事已高,仍辛勤劳作,已积劳成疾,曾患过几场大病,身上小痛更是不断,本就瘦小的身子倒真的越来越瘦小了——母亲啊,为什么您眼里只有儿女,偏偏没有自己呢?望着母亲,我深深感动,不觉泪水模糊了双眼,心想:“看来,我还要长胖些才行!”
我有了稳定的工作后,生活很安逸,自觉重量级别越来越高。同事和朋友也常常善意地警告我:“当心!你越来越发福了!”我笑而不语,心想:“长胖了才好哩!”果然,2002年我回老家过“五一”时,母亲笑着对我说:“你总算长好了!”我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年重阳节前夕,我母亲过世,享年75岁。现在,我很怀念她,谨以此文献给她的在天之灵。
文/谢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