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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上海了。
上海太大了,高楼林立,高架桥纵横交错,马路、里弄像毛细血管一样,密密麻麻。人多、车多、楼高。站在东方明珠塔上往下看,车像甲壳虫,人像蚂蚁。假如把上海比作一棵根深叶茂的大树,宽马路和高架桥就是树的枝干,楼房是树叶,而人是歇在树上的鸟,飞来飞去找食物,朝出暮归。因此,每次来上海都会萌生逃跑的愿望。
下榻的浦江饭店坐落在黄浦路15号。门脸不大,不显山不显水。由于是在夜里到达的,所以整个大厅里静悄悄的。办好手续,拿上房卡,有服务员走到我面前提上行李,说领我上房间。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十点来钟。到会务组报了到,便在大厅里环顾四周,认真看了挂在墙上有些泛黄的旧照片和文字说明,这一看才发现原来这家饭店可不是一般的饭店啊。
浦江饭店原名礼查饭店,建于1846年,高31米,建筑面积15000平方,由英国人礼查创建。作为一家老店,礼查饭店集古典意蕴和维多利亚建筑风格于一体,150多年前的实木地板,拱形的手工琉璃窗户,老式的铜制窗销等等,它是上海开埠以来全国第一家西商馆店,有着“上海著名的里程碑建筑”之誉。不仅如此,1882年7月26日,中国第一盏电灯就在这里亮起;1907年编撰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份城市旅游指南;1908年6月9日,中国第一部电话在这里接通;西方半有声露天电影在这里首次亮相。1990年12月19日,新中国第一家证券交易所——上海证券在此正式挂牌。此外,美国第18任总统格兰特、著名哲学家罗素、著名科学家爱因斯坦、喜剧大师卓别林、周恩来夫妻都先后下榻过该饭店。
我也住过不少大大小小的宾馆和饭店,但我没想到这么不起眼的一个饭店给我带来如此的惊异。厚重的历史,迥异的风格,让人不得不另眼相看。接下来的三天里,除了外出公干,我就没离开过饭店。很快,我就感受到了这家饭店人性化服务的几个细节。一是这家饭店一天两次整理房间,在第二次整理房间时,把一件睡衣挂在浴室的挂钩上,毛巾放在显目的地方,方便你洗浴后伸手就能找到所需的睡衣。二是出门在外的人特别关注当地的天气,这家饭店每天下午5点会把第二天的天气预报放在你的床头柜上。三是住过宾馆的人都遇到过查房等候的时间太长,但在这里查房时间不超过两分钟。四是夜间没有骚扰电话。
细节是魔鬼,认识一座城市是困难的,但有了细节,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城市是钢筋混凝土建筑物构成的森林,从物化的角度来看,城市之间只有大小的区别,而没有本质上的差异。但是,有了细节,一座城市就会在人们的心头丰满起来,让人可以触摸到城市的温暖和活力。
在上海呆了五天,第一次没了想逃跑的愿望。我想,浦江饭店也算得上是一家老字号饭店了吧。现代、时尚的霓虹灯五光十色,加之行色匆匆的人群、南腔北调的人语,蛊惑得很多老字号的清韵已经全然无了踪影。和其他枝残叶败、威风不再的老字号相比,这浦江饭店更像一个慈祥的长者,拈着胡须,笑意盈盈敞开怀抱迎接源源而来的四方宾客,呈现出一派祥和清明。在悠然从容的日子里,她为这座城市承载了过多的奢侈,包容了过多的繁华。缺少记忆的日子是落寞的。想想,她一定也有咬咬牙要与之相守终身的经历吧?
有了这样的理解,我的心蓦地清明起来。身临繁华却心如静水。而在这心的静水中,我想,幸福的最高境界,不过是陪着一个旧人,守着一屋的旧物,悠悠地数着一段旧岁月。如此安宁闲适的日子,很诗意,令人无限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