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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三十多年,我一直活得很粗心,对生命的态度很模糊,对亲情很懒怠,以为爸爸妈妈会永远活着,对情感的表达也很吝啬,直到爸爸去世,一切被改变了,这一切也改变了妈妈的生活。这四个月里,我看见最多的是妈妈的孤独。我常常害怕担心因妈妈对爸爸的思念,老年人孤独漫长的晚年生活,触景生情的各种场景,时候,年节,悲伤的追赶,生死的宿命,会把妈妈推向何方?
上个双休我赶回去,推开家门,看见妈妈一个人出神地坐在卧室的窗户边,那么孤独的背影,让我的眼泪一下子冲出来。我喊了一声,妈妈,然后把脸转过去,我说我回来了。妈妈走过来,接过我的包,还惊讶地问,孩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娘两个对坐在桌边,都有很多话想说,都在回避,都在忍着,话说得有一句没一句的。那个能说会道的我,默默无言坐在那里,心里有一个无底的深渊。一个星期不见,眼前的妈妈更瘦小了,精神更是一落千丈。妈妈说中午我们吃红烧鱼,转身走进厨房。我走到沙发那里,眯瞪着竟然睡着了。过了一会,听见妈妈找东西的动静,我走过去,看见妈妈手里拿着酱油瓶,要打开那个齿状的铝盖,老虎钳和扳子都放在手边,还是没打开。妈妈突然赌气似的坐在小板凳上,我说,妈妈,我来。我一边想办法,一边安慰着妈妈,以后不买这种老式的,现在超市卖的都是塑料瓶嘴的,一拧就开了,不知道哪句话没有说对,妈妈突然哭起来,我怔在那里,妈妈说,你爸爸腿不好,买东西都就近在家门口的小店买,他哪里去过超市,你爸爸说烧饭伤手,家里什么事情他都安排好了……记忆中一个熟悉的画面就这样来了,爸爸在阳台的小方桌上磕瓶盖,我接过瓶子,接着磕下去,心磕碎了。
中饭的时候,妈妈自责鱼烧得不好吃,小炒也不香,当妈妈说到,她总是不会照顾我们时,我几乎把碗扣到脸上了,试图挡住夺眶而出的泪水。为什么还要妈妈照顾,为什么没有想过,爸爸今年都是六十七岁的老人了,我终究还是哭了。爸爸临终之前对我讲,孩子,10月份我就能烧饭给你吃了,现在10月份来了,我的生日来了,爸爸却不在了,这是我和爸爸最绝望的约定,终身永世不会忘记。妈妈看我哭了,她先止住泪水,扶着饭碗对我说,好孩子,别哭了,好好吃饭。以前热气冲天的厨房,此刻悄无声息了,厨房曾是父亲的天地,如今物是人非。
入夜,我早早陪妈妈睡下,守在枕侧,我什么话都不想说,虽然爸爸走了四个月了,虽然妈妈近在身边,可是我为什么还是如此的孤独。这个家里,在这120平方的空间里,曾经住着我慈爱的父亲,现在他走了,沮丧的心情一下子弥漫过来。厨房不知道什么东西掉下来,啪的一声响,惊着我们,妈妈尤其胆小,我大胆地坐起来,把声音说得大大的,拧开小手电,镇静地对妈妈说,肯定是东西掉下来了,其实在那团黑暗当中,我沮丧的心情到了极点。如果爸爸在,我们什么都不怕。回到床上,妈妈和我都坐了起来,我给妈妈披了件衣服,妈妈拖着鼻音说,你爸爸走了,我真的好孤独。屋外月色如水,秋意深深。
哭声让这片黑暗陷入孤独。妈妈孤独的世界里有电子钟的声音,电视机的声音,水壶烧水的声音,炒菜咝咝的声音,吃饭咀嚼的声音,关门的声音,哭泣的声音,始终没有对话声。妈妈现在经常眯着眼睛看远方,站在一处,可以站很久,原来一个人的孤独可以这样的深刻,漫长。死亡是爸爸一个人的事情,孤独是妈妈一个人的事情,思念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这是我在爸爸去世四个月里体会最深刻的事情。
时至今日,我们兄妹三人坚持每人每天打两个电话,双休都争着回去,因为我们终于知道,我们现在为父母做的每件事情,都是以后不能去做的事情。希望有一天,妈妈的孤独随着时间走远,能平静的思念爸爸,不再哭泣,脸上重新拥有笑容。更希望全社会的儿女们都能关心老人,安排好自己与父母生活的交集,希望孤独能够离人类越来越远。
我曾经在报纸上读过一篇关心老年人的文章,说老年人幸福的晚年生活,需要一个老伴,一份退休工资,一套独立的住房。所有现实的问题,我们都将去积极面对,我们爱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