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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工”这个简单的词语,却常给人复杂的感受。对于单位来说,临时工的好处是可以随时上岗,更大的好处是可以随时下岗。而当临时工最大的好处当然是转正,如果转不成,起码可以做点事情,有口饭吃。临时工也由此分为两派,前者为转正而来,后者为挣钱而来。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转正的,因此前者对外人时往往脾气比较大,气质和做派比正式工还要正式;后者是有力气就能上岗,所以他们比较低调、谦卑,生怕稍有闪失砸掉这赖以谋生的饭碗。
不过既然叫“临时工”,自然是朝不保夕的。临时工不同于小时工,小时工明确知道自己要做多久,因此主动按时收费,果断而决绝;临时工不知道自己能做多久,只好被动等待,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会一直忐忑着,这对心理是一种煎熬。所以,当河南78岁的张秀荣老奶奶做了36年环卫“临时工”的消息传来,立刻引发了人们的无限感慨。
有人就此责备环卫部门的领导,认为这些当官的应该感到脸红;有人就此批评环卫制度,认为环卫就是个靠临时工撑起来的行业;也有人批评老人的儿女,认为是子女不养老才造成老人年近八旬还工作的现状……最淡定和坦然的倒是张秀荣老奶奶本人,她说领导对她很好,都很照顾她;儿女也都有出息,完全在家可以养她,可她总是闲不住,一闲下来就要生病,这才天天出来扫大街。
领导很好,想必是每月700元工钱必发;儿女不错,老太太呆在家里也可以吃喝不愁,与其说这是领导和儿女好,倒不如说这是老人的心态好:安于现状,懂得满足。也许正是一年年坚持着这种乐观知足的心态,张秀荣老奶奶才能从1976年开始,为“临时工”这个短暂、不稳定的词语,赋予了36年这样令人惊叹的长度。
“最久临时工”本人是淡定的,惊叹的是局外人。的确,领导如果真的好,为什么不能给这个老人上一点保险?根据各种法律法规,或者人情世故,局外人有太多的话要说,但在张秀荣本人,或许她不懂法律,不懂制度,可似乎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她愿意就可以在这工作,在这工作就可以拿到工钱,这就够了。“临时”的又怎样,毕竟只要工作就可以挣到钱,而且一挣就是36年!
我们常说,人活的就是一个心态。必攻不守,敢打必胜是一个心态;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也是一个心态。积极进取,永不满足是一个心态;安于现状,懂得满足也是一个心态。很难说哪个心态对,哪个心态不对;很难说哪个心态好,哪个心态不好。对与不对,好与不好都是相对的。同样是前进,也许有人就此爬上高峰,但也许有人就会跌下悬崖。
看过金庸小说《天龙八部》的人都知道,这部小说里武功最高的不是某个盟主,也不是某个掌门,而是一个在少林寺里从事多年环卫工作的老和尚。有人替他可惜,以他的武功,如果积极进取一些,当个少林掌门甚至武林盟主都不是问题,他怎么就甘愿扫地呢?我觉得,这或许是金庸在这个成人童话里的一个隐喻: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想当盟主的被杀了,想当皇帝的疯掉了,关键时刻还是要靠扫地的来决定大局。
张秀荣老奶奶没有什么高超的武功,但她在我们这个社会里是重要的角色。能把“临时工”做得比很多正式工还久,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即使是正式工,又能为社会服务多久?说到底,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个社会的“临时工”,如果能把“临时”的工作做好,就能成就“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