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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君
刘驼咧着嘴笑,一片青菜叶在焦黄的假门牙上方卡着,很是恶心。
刘驼喜欢笑,从来就没见他沮丧过,即便当年门牙被摔掉时他痛得竟然是咧着嘴笑。所以,即便现在我有些恼,但是我依旧无法开口撵他走。
刘驼说,背着罗锅总比背着棺材强,好歹,我还看得见吃得下睡得着!就是漏屋偏遭连夜雨,背着口锅不嫌累,这关节处的骨质增生又给添上了,痛是痛了点,好歹,还是活人呢!是吧?嘿嘿。
许是只有我一个人在的缘故,刘驼表情很轻松的就坐在了沙发上,将衣服上的帽子推了回去,露出只有稀稀拉拉几根头发的头,当年被摔的那个疤痕还在,拆线之后的样子很像两排尖细的牙齿,有一次,老婆看了连晚饭都没吃下。
室内外温差大,我将电炉朝他移了移,他便将双手对着电炉烘烤了起来,长满老茧的手黑秋秋的,刚伸出一会他又缩了回去,搓了几下就揣在了袖口里,然后就是咧着嘴嘿嘿的傻笑着。
我一直认为刘驼来我这里前肯定是在街对面的某个角落观察了很久,因为,他每次来都是老婆刚出去的时候。其实,我不怕老婆,但是,老婆不欢迎刘驼。每次刘驼来,总是不主动开口说“借”那个字,尴尬的咧着嘴笑,当然说“借”也是空话,他这样子我压根儿也没指望过他还。对于给刘驼掏出的500块钱,我唯一的真实的想法就是希望他赶紧离开,他老在店里呆着不走,影响生意。更主要的我担心老婆突然回来,我说过,老婆不欢迎刘驼。
老家很多年都没回去了,庄稼地与老房子都一起荒芜了。
刘驼又是咧着嘴笑,一瞬的时间里,我认为刘驼是个乡巴佬而我是个城里人,我有点烦他。当年一起从村里出来时,刘驼除了驼了点其余什么都比我们强,河东河西,没到三十年呢。刘驼不接钱,说不是为钱而来的。就是路过,顺带进来看看,之前的都没还,哪还好意思又接呢。
在一个城市呆着,我还真不知刘驼具体住在哪里干着什么,偶尔听老乡说他在某工地上守夜偶尔又听说在某条街上当环卫工人,刘驼自己从来不说我也不问,隔上个三五两月的他就会在我正好一个人在时进来找我,东拉西扯一会就离开,当然每次我都会掏几百块钱给他。
有顾客进来刘驼便起身要走,起身的瞬间差点一个趔趄,刘驼便咧着嘴笑着说:“XX的这腿杆上冒出的青筋说是静脉曲张,不过,没事呢。”
拉开玻璃门,一股寒风钻了进来,刘驼打了个寒颤,他将大号羽绒服颈后的帽子戴在了头上,帽子将双耳捂住了,于是,背上的罗锅便将他的衣服顶起一个包,从后面看,貌似两个脑袋,特滑稽。我说“驼子哥你多保重,没事来耍。”刘驼回过头依旧是咧着嘴笑,良久,刘驼说:“瑞雪兆丰年,我准备回老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