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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何家英收藏有一汉代的陶凫,让人过目不忘。
先离题扯远点儿卖卖关子。一天,一位张姓篆刻家到画室找家英,同来的有一位壮年大汉,听口音是山东人,是他有事经张介绍托请家英求一幅溥佐先生的横幅四字,用做酒楼的牌匾。门市上的买卖商家都传说用溥佐写的金字招牌最金贵,擘窠大字必须泥金装饰,落款必须赫赫然六字:爱新觉罗溥佐。爱新,满语是金,吉利,生意保管发大财。
家英知晓二人的来意后说:“不如请传伦跑一趟,他跟溥老比我还熟。”的确,我家与溥老是父一辈、子一辈、孙一辈的三代交情,溥佐先生是溥心畲先生的堂弟,溥雪斋的胞弟,自幼从雪斋习画,弱冠之年的画作已能换银子养家了,只是偶有佳作还要请大兄代笔落款,或许是觉得此时的一笔字与画相配还不够苍秀。其于寒玉堂主人溥心畲的书画,倍觉高华,晤面之际,多有请益,心畲每每告知:“跟我学画不急,先跟我学诗吧!”这一句话是儒二爷常挂在嘴边的,此话让溥佐先生受益很多。家英既然如此说,我只好走一趟了。
溥老的公寓距家英画室很近,几分钟后,我们一行三人已在溥老的画室。说明了来意后,溥老当即挥毫写好,自然是照润格付钱,山东大汉又客气又很讲究面子,额外奉赠一只出土的汉代陶凫,聊表敬意,溥老道谢留下了。据大汉讲此陶来历是打井队在乡下打井时挖出的,真东西会说话,一眼上去便觉不假,这是一只品相上佳的卧姿灰陶野鸭,曲颈朝天,最妙是头顶有一小凸凹,乍一看像是禽类的冠,可野凫家鸭又都无冠,俯近观之,才知是塑在鸭头上的灯台,这便是有名的鸭灯了,由此引出了一桩我与家英的玩古因缘,也是本文的主题。
鸭灯虽然数易其主,令我欣慰的是鸭灯至今还安卧在家英的画室。
事情是这样的,从公寓出来刚一会儿,平日里侍奉溥老笔墨的九格格,打来电话说佐八爷叫我回去。溥老见我头句话便说:“这玩意送你吧。”“您老留着玩吧。”“我留着没用,官窑我都不爱。”九格格示意我收下。说老实话,当时我无意收藏老窑陶器,洗桐之癖,让我觉得这出土的玩意土巴呛呛的,留之无用,却之不恭,我有所不知的是这类古陶器当时在佳士德、索富比的拍卖会上,成交价格已不便宜。把鸭灯拿回家,我随手搁在走廊的窗台上。
那时的家英住在美院宿舍,与我家只隔着一条中山路,不忙的时候会来我家玩,一进门,窗台上的鸭灯让他看见了,“这件汉陶好看,是真品”。“何以见得”?“你看鸭身的彩绘多流畅,当时的匠人不知画了多少个,才会有这灵动的线条,还好在彩绘没脱落,好东西”。我同意他这个着眼在美术绘工上的鉴识,到底是画家的眼光,看他喜欢,心气儿比我高多了,这陶凫真该归他收藏。“送你了,先别拿走,待我嘱良工给这陶凫配个水草纹的红木台座,再拿不迟”。
两月后,台座做好,看着家英连座带陶凫小心翼翼地手捧着,生怕伤了羽毛的样子,我和他一样高兴,物遇明主,非独物之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