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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平
N年前,春节前的一个周末,我爸叫我第二天一早去西门大市场排队买肉,星期天打牙祭。
夜里,我睡不着,处于亢奋之中。后来闭上眼睛浅睡,生怕睡过头了,误事。误事就吃不上肉,多严重的后果。
天没亮,我出了门,来到我们县城唯一的县食品站的肉食品门市部排队。
心里虚了,我前面居然已经有二十多号人了。
天大亮,八点多钟,门市部的木板卸下,叮叮咚咚吱吱咯咯,我前面的人越来越少。
每进一步,我都扭头往后看看。期待中,爸朝我走过来。
我出列,让我爸站进去。而我爸却不挪动脚步。他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说,今天买不成了,仅有的肉票前几天送你舅拿去用了。
我听了心里一沉,脚不听使唤地又站回队伍中,泪珠儿挂眼睑上。
我不懂事地仍跟着队伍前移。我家有半个月没吃过肉了。我想吃肉!
我看见了我妈向我大步走来,她手里扬着一张肉票。
回家的路上,我爸脚步生风。我和我妈慢半步,我的目光一直守护着我爸手上的那刀肉。
儿子,我妈说,你今儿差点就白排了。
我妈能干,像孙悟空一样能变出肉票来。后来我才知道,肉票是向一位叔叔借的,妈妈承诺,下季度肉票发下来就还上。
那时我读小学六年级,我知道我们城镇居民每季度都会领到大米票、面粉票、肉票、豆腐票……我还知道每月每人供应一斤肉,半斤菜油。
当天下午,一件不曾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我在门外院内的石头桌子上做作业,不经意地见隔壁的刘婆婆迈着慌乱的步子进了我家门。在哗哗的水声中,我妈正在清洗我们全家的念头。我假装回屋取东西,听见了刘婆婆与我妈说的话。
刘婆婆说,陈老师,我见你们家上午割回了一刀肉。
我妈答,是的,平娃子天不亮就去排的队。刘婆婆你问这是?你有、有啥事吗?
刘婆婆唉唉唉了一阵才说,我家老头子困床一年多了,这几天眉眼不睁的,我怕他是过不了今晚,所以,我……我想借你家的肉给老头子炖一次汤,让他肚子里装点油水水上路……
里屋一片寂静。我进去,见我妈愣在那里,欲言又止。我没多想,从妈手中拿装有肉的碗,递给了刘婆婆。
刘婆婆碎步而去。我妈搂过我的头。顿时,我眼里两股无法截住的泪流奔泻在我妈温暖而酥软的胸前。我没哭出声。我惴惴地说,不要刘婆婆还肉了,刘爷爷是好人!以前,他给我和弟弟补过无数次的鞋。刘大爷在半年后离世了。在我写这篇小说的时候,我仿佛又看见了刘婆婆借肉时脸上的愁云,眼里含着沉郁凄楚的神色;听见了她泪珠落打在我手背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