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张佳玮
江南人吃牛羊肉不及北方壮阔,猪肉是家常男人爱吃的,多少肥厚怆俗些;鸡肉细腻得多,于是男女通杀。我小时候幼儿园教顺口溜,“猪的全身都是宝”,我私下以为不妥:比起猪,鸡的全面性可大多啦。鸡脖子肉味婉妙,鸡翅肉修长柔嫩,鸡胸背肉厚实好吃,鸡骨软脆,鸡腿健美,鸡爪耐嚼,鸡五脏六腑都能拿来下酒。全身上下,一丝不漏,而且还能提供最美好的东西:鸡汤。
且说我家惯例,鸡是用瓦罐炖,早晨起火,晚上起锅,鸡油全被熬出,汤面一片金黄浓郁,热气不起。鸡肉酥烂,取根骨头都可以划开,一缕缕香浓入口。鸡汤可以炖笋、百叶以至于蘑菇,浇在饭上更是完美。我眼中的鸡汤,简直堪称人类文化遗产。文人所传食单里,多少东西要它就着?鸡汤是百搭神物,既不喧宾夺主,又默默奉献鲜甜之味,所以士大夫们大爱之,觉得有君子风度,比猪牛羊都多点儿斯文劲。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江湖之远庙堂之高都合适。
鸡汤鲜与不鲜没法用化学元素分析出来,只能凭感觉凭心一点点妙悟。许多朋友都说,谈及家里的温暖记忆,总是有一锅鸡汤水气氤氲着,是妈妈用心熬出。然后,妈妈总是会小心地把鸡腿留出,自己吃鸡脖子、鸡翅,爸爸吃鸡爪,同时还笑眯眯地说爱吃鸡脖子,肉细。这点儿感觉历久弥新,时间越久越深印入骨。鸡没什么太剽悍的性格和味道,但温淡可人,其鲜悠远,和家相仿。大概少年时的家,就是一鸡一黍,一点米饭谷香加一点清淡温暖的鸡汤鲜味了。(据《无非求碗热汤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