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本报记者屠晨昕
作家苏童曾说过:“迟子建的每一部小说都不会让人失望。”
从1983年开始写作算起,迟子建已经在文学路上跋涉了30年。不知有多少熬过生活严寒的人,从她的文字里汲取暖意。
蛇年刚过,两部迟子建的小说作品集《黄鸡白酒》与《第三地晚餐》相继出版面世,再续温暖。
由湖南文艺出版社推出的《黄鸡白酒》,收录了迟子建近两三年创作的中短篇小说5部,均为首次出版,旨在为市井人物作传。《第三地晚餐》则是迟子建2005年创作的中篇小说,她把观照目光投向了都市白领。
“第三地”,有着悲伤的内核
记者(以下简称记):《第三地晚餐》是您2005年创作的中篇小说,讲述了隐藏在短暂快乐后面,对于爱情与婚姻的无奈与伤痛。
请问您如何定义作品中的这个“第三地”,仅仅是作品中张灵所说的“鱼水之欢之地”么?
迟子建(以下简称迟):当然不是,也有像陈青和马每文那样,把“第三地”作为婚姻的救赎之地,灵魂的安放之地。这样的“第三地”,带着现实生活的沉重和无奈,具有悲剧性。
记:有读者评论说,《第三地晚餐》不太像您一贯的风格,文笔硬朗了许多,但写得有点急切了,有些出人意料的情节,让人觉得有些不够自然和真实。
迟:2005年,我在美国爱荷华国际写作中心,三个月写就《第三地晚餐》,写得时断时续。关于都市白领的故事,我听到的不少,像女主人公举着牌子在菜市场的那一段,确实出人意料,但它发生在陈青身上,并不显得突兀,因为她渴望着在一个陌生世界,将自己的心敞开。
我的笔过去一直游走在故乡,现在比较多地深入城市,比如我四月份即将出版的《晚安玫瑰》,也是关于城市人的故事。那是因为,我对城市有了深入的了解,渐渐有了感情,有了书写它的欲望。
记:如果说《第三地晚餐》是“非典型的迟子建作品”,那么新作《黄鸡白酒》便可以说是“典型的迟子建作品”,讲述的是一个个世俗而素朴、苍凉而温暖的感人故事。
为什么会有这种文风上的“回归”?或者,能否说,《第三地晚餐》是一次不成功的尝试?
迟:《第三地晚餐》的内核是忧伤的,我不觉得它与其后的作品有着显著的分野。《黄鸡白酒》也谈不上回归,不过是写作的一种延伸,《第三地晚餐》的故事一样是苍凉温暖的,只不过人们过多地把眼球放在“第三地”上,有点想当然了。
不入流,等于获得了大自由
记:在《黄鸡白酒》中,您开始描写社会转型期中,市井生活中的“冷”。无论是《黄鸡白酒》中遭遇不公的春婆婆,《他们的指甲》中的如雪,还是《泥霞池》中的小暖,故事里都透着变迁中的现实生活带来的残酷与无奈。
迟:我就生活在这些人物之间,可以近距离观察他们,体味他们的生活。人性是复杂的,社会又有种种的不公,所以“冷”无处不在。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笔触伸向生活的“冰山”,是不由自主的。
小说中的生活场景我非常熟悉,因为我就在《黄鸡白酒》的街区生活了七八年,也熟悉那些宰鸡的、卖鱼的小贩。他们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但我买菜时,爱跟他们聊上几句,听他们发发牢骚,了解他们的生活,也熟悉他们的语言。我很喜欢逛夜市,那是平民的舞台,我小说中的人物,在那里都可以找到。
记:您作品的题目中,总是带有色彩,特别是“白”,譬如《白雪的墓园》、《向着白夜旅行》、《白银那》、《白雪乌鸦》、《黄鸡白酒》。这是巧合呢,还是您对白色有一种特别的偏爱?在作品中,您对色彩的描写总是特别出彩,这是什么缘故?
迟:呵呵,你还真敏锐!可能我生活在大兴安岭的缘故,对色彩比较敏感。春天林间的绿,夏日天空的蓝,秋日五花山的姹紫嫣红,冬日白雪的苍茫,都深刻留在我记忆中。我小说的人物,出入这样的场景中,自然就有了丰富的色彩。而且,我对绘画也感兴趣。写作累了,最喜欢翻看画册。
记:曾经有文学评论家说,莫言特别擅长的是讲故事,他的笔下,是一个个引人入胜的故事;而您不一样,您的阅读者是纯粹的文学爱好者。您如何看待这样的评价?
迟:每个作家的气质不一样,写出的作品自然散发着不同的气息。我与莫言曾是鲁迅文学院的同学,那时,他的《红高粱》系列作品已经出版,广受赞誉。多年过去他获得了诺奖,这是对他惊人创造力的最好回报。
记:有不止一位的研究者认为,与同时代的作家相比,您很难归类到哪一个流派之中。您认同这种看法吗?
迟:我小时候在山间,看了太多的溪流。不是所有的溪流都要汇入江河的。在写作上,不入潮流,等于获得了大自由,说明你走在自己的文学之路上。对一个写作者来说,这是最美好的评价了。
文学不死,消亡的是干枯的作家
记:在这个喧嚣时代,纯文学似乎在一直被边缘化。大街上,到处是一边走一边低头拿手机刷微博的青年人。于是有人担心,30年后,纯文学会不会消亡?
迟:我前几天在北京的中国现代文学馆做了一场讲座,现场爆满,很多人站着听讲,所以我开玩笑说,看来文学还没有死。10年前就有人说文学要死了,可如今它还活着,30年后什么样?我想只要人类存在,人类还需要情感的表达,文学就不会消亡。消亡的是干枯的作家,而不是丰盈的文学。
记:您曾经告诫年轻人,应该多读经典书,少看商业炒作起来的畅销书,把眼界放得更宽广一些。
迟:畅销书基本都是新书,而新书还是要经过岁月的沉淀,才能看出它的价值。经典著作则不一样,它是经过岁月淘洗的,可谓是“书中的黄金宝石”,每一本都值得珍藏。我这么说,并不是抗拒畅销书,事实是很多经典书,也是畅销书。只是我不希望年轻人一窝蜂围着畅销书转,有些畅销书的品质实在不敢恭维,容易把读书趣味降低了,造成“营养不良”。
至于一些作家的作品,为什么会和这个时代的读者疏离,当然也要找写作上的原因。
就阅读载体而言,通过网络或者手机读书也是可以的,一样可以读到经典名著,阅读内容不应该因为载体发生改变而改变。
记:不知您平时的阅读习惯是怎样的?在您今年看过的书当中,能否推荐一两本好书?
迟:我可以几个月不写作,但读书却是不能中断的。书籍就是我的亲密爱人,须臾不能分离。
最近读的书中,有两本印象深刻:一本是法国犹太裔作家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的短篇集《星期天》,一本是台湾作家蓝博洲的纪实类书籍《幌马车之歌》,建议大家有空去读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