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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果
白果不好对付。
它的壳很薄,死硬,它的膜很软,紧贴;它的心很细,苦涩。
父母爱吃白果腐竹糖水,所以,在闲来无事的下午,我们常常与白果“奋战”——以钳子压裂它的硬壳,以温水烫松它的薄膜,以牙签挑出它的苦心。
压裂白果,内蕴学问,压得太用力,果仁扁烂汁流;压得不够力,果壳陷而不裂。父亲功夫修炼到家,通常夹子一按,白果便应声而开,露出了淡褐色的薄膜,把白果泡在温水里。片刻取出,被温水泡过的薄膜,蓬蓬松松的,母亲便用长长的指甲轻轻一剔,那膜便被褪下了。这时,我就拿着尖头牙签严阵以待了,用拇指和食指夹着体态丰满的白果,将牙签从尾端刺入,如果一刺而中,那一条细若花蕊而苦若黄连的白果心,就会轻巧地从白果的顶端掉出去。如果刺不中,伤痕累累的白果便会因此而呈现头尾糜烂的惨状,陈旧的风扇咿呀咿呀地荡出些许古老的风情。
父亲和母亲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两个人一双手不停地剥着、挑着,白果那一缕若有若无的香味幽幽地浮荡着。腐竹糖水的味道如何,坦白地说,我已不复记忆了,但是,一家子为了饭后点心而同心合力地忙碌不停的美好情景,却是镶嵌在记忆里一颗闪闪发光的明珠。
野菇
那一朵野菇,出奇的大,出奇的白,出奇的圆,孤芳自赏而又洁身自好地长在新疆广袤荒芜的土地上,好似从地底深处冒出的一把小圆伞,刻意为随兴出游的土地公遮阳挡雨的。
野菇同时被出游的五六名旅行者围在中间,令他们啧啧称奇。有个饥肠辘辘的人,忽然食欲大发,提出烹煮野菇的几种方式。众人随声附和,正谈得兴高采烈时,忽然有人大煞风景地插口说道:“这种野菇,也许有毒呢!”于是,谈论的焦点,又转移到“野菇是否可食”这个课题上。这时,一直保持缄默的朋友海燕忽然开口说道:“野菇白白嫩嫩、柔柔软软,当然可吃、好吃,可是吃进肚子以后,你用胃来消化它,它呢,却用整个的生命来消化你的生命。”
短短几句话,令人幡然醒悟,而又悚然而惊。
是的,在人生的道路上,明明白白地占着别人便宜的人,在沾沾自喜的欢愉中,嘴角的笑意还未消退,也许便得付出难料的惨重代价了。表面的赢家,是实际的输家。想一想那惨痛的结果,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说,退一步海阔天空。
杏仁罐头
千辛万苦地撬开了那密密紧封的铁罐,里面满满地放着香气扑鼻的杏仁,每一个都是规规矩矩的圆形,每一块都呈现着千娇百媚的杏黄色,像一轮一轮安静而快乐的月亮,啊,吃月亮呢!这样一种荒诞不经的念头,使我在品尝这杏仁时,心里觉得分外的浪漫而又分外的兴奋。的确好吃,它松而不散,甜而不腻,香脆而裂,吃在嘴里,丰满性感,温柔敦厚,不像吃饼,倒像在咀嚼一则则让人惊喜交集的神话。
一天下午,读书倦了,取杏仁来吃。吃完一个,再取一个,然而正要放入嘴里时,却讶然、愕然、发怔、发呆。嘿,那罐杏仁罐头上面,居然端端正正地立着一根墨黑的头发,粗、硬、韧、挺,一枝独秀,高深莫测。发根呢,深深地埋在密不透风的杏仁里,拉不起拔不动,揪不断,突兀诡谲。
噫,这分明是头发的精灵!在密封的盒里,在密封的杏仁里,被封、被锁、被囚、被禁锢、被封杀,年年月月,分分秒秒不见天日,永不超生。原因呢?是个谜。
呆呆地看着僵死般挺立在杏仁罐头上面那根幽灵似的头发,胃口全无。
从此,看到杏仁罐头,绕道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