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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莞汉服社的社员们在学习汉礼。龚名扬摄
在东莞的汉服爱好者中有不少小朋友。
龚名扬摄
昨日,一群穿着古装衣裳年轻人出现在东莞市道滘镇的粤晖园,引来游客围观。这不是在拍戏,他们穿着的也不是和服和韩服,而是中华民族的传统服饰——汉服。这些身着汉服的年轻人并不是要单纯地游玩,而是尝试过一个已经消失多年、只在史书中有记载的节日——上巳节。
他们中既有东莞本地人,也有新莞人。出于对汉服的喜爱,他们加入了一个名为东莞汉服社的社团。
5年多来,为了在东莞推广汉服,社长冯超杰克服了很多困难,也承受了很大压力。如果说在东莞每个人都有一个“东莞梦”,那么对于执拗的新莞人冯超杰来说,他的梦与汉服密不可分。
失传的节日和失传的服饰
昨日,正在读高一的倾弦很是兴奋,他的心情就像东莞人久别重逢的阳光一般明媚——这名高中生穿上了自己的第一套汉服,与东莞的数十名汉服爱好者一起,到粤晖园过了一次上巳节。
这个节日对绝大部分人来说非常陌生。据了解,古时以三月第一个巳日为“上巳”,汉代定为节日。魏晋以后,上巳节改为三月三,后代沿袭,遂成汉族水边饮宴、郊外春游的节日。而让倾弦有点郁闷的是,给他做衣服的裁缝由于从来没有做过汉服,便按照自己的想象改了一下。“汉服真的很好看,可惜我的第一件被做砸了,看起来像戏服。”他指着那些被改得不伦不类的地方,红着脸说。
在这些汉服爱好者中,有两名穿着汉服的小朋友很是惹人喜爱,他们的母亲叫小乔,是东莞汉服社的成员,很多成员的汉服均出自她之手。小乔做了好几套亲子装,她觉得这样会比较和谐,“我想从小就培养‘汉二代’。”
这次活动的组织者冯超杰在人群中忙前忙后,让社员们签到并互相认识。待人齐后,这群身穿汉服的年轻人便开始游园踏青,在这座仿古的园林内的亭台楼榭中穿行。在经过园内的孔庙时,他们站成五排,双手交叠,三鞠躬,以汉礼拜孔子。中午,他们在树荫底下,边喝绍兴黄酒边用餐,有人抚琴,有人吹古箫。下午,有的社员在园内游船,也有的选择在园内自由地拍照……
为了方便上班族参加,组织方把时间改成了三月初五的周日,而且他们过上巳节的形式与资料记载的相差甚远,当年的很多风俗今天都已经难以复制——这个节日消失的时间,甚至要比汉服更久。至于失传了多年的汉服在东莞重新出现,要追溯到2006年。
“在线生成”的东莞汉服社
东莞汉服社QQ群人数已经超过500人,平时参与活动的积极分子有50多人,这是五六年前的冯超杰所不敢想象的。如今,他仍然记得当年四顾无人时的孤独:“以前来参加活动的人超过5个,我就心满意足了。”
冯超杰大学毕业后就来到了东莞工作。他自小对中国的历史文化很有兴趣,2006年,他在朋友的帮助下缝制了一套流行于秦汉时期的直裾,以“岂曰无衣”为网名的他有了自己的第一套汉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汉服有了,但“同袍”(汉服爱好者常以此互称)安在?就在同一年,冯超杰偶然得知东莞还有另一位汉服爱好者,在本地论坛几度寻找,他终于用QQ与对方联系上了,他的网名为“玖伍贰柒”。后来,他们一起在网上建起了“东莞汉服论坛”,广发“英雄帖”,寻找同道人。
借助互联网,冯超杰与玖伍贰柒找到了一些本地的同袍,也与其他城市的同袍建立了联系。2007年的冬至,东莞本地的同袍与从广州、佛山、深圳赶来的同袍一行十数人,一同前往袁崇焕庙按古礼进行祭拜,东莞汉服社也宣告成立。
虽然与大城市的汉服社相比仍有很大差距,但东莞汉服社这一路走来,殊属不易。冯超杰为此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有着旁观者无法理解的辛酸。
“我喜欢喝苦茶。而汉服,可能是我喝过的最苦的一杯。”
承受众叛亲离的压力
冯超杰家住东城,在电脑公司上班,负责电脑和网络的维护工作。有时他会穿着汉服去修电脑,“客户一般会感觉新奇,不怎么反对。”他的老板曾经反对过,但后来冯超杰搬出一堆道理,把老板说服了。
让他郁闷的是,当穿着汉服穿行在他家附近的社区时,一些已经熟络的街坊总是语重深长地“教育”他。
“他们劝我说,‘后生仔,唔好咁另类、咁偏激’,有时也有人问我是不是拍戏。”冯超杰无奈地说。
不止是街坊,他的家人和亲戚也对他的“怪异行为”极力反对。与家人的不理解相比,他更为焦虑的是东莞汉服社的发展遇到了瓶颈。
层次无法提升的焦虑
“有时候有人质疑我们怎么穿古装又戴眼镜?但事实上明朝时候就有眼镜了,”他说,“也有人说我们的穿着有问题,与历史不符,但这些人对汉服多半没什么研究。”
冯超杰每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按捺不住要和对方争辩甚至是对骂,“‘黑脸曹操’我没少当。”
令他欣慰的是,这几年随着大家对汉服的了解逐渐增多,类似的情况正逐渐减少。而当外部的压力减弱时,内部的问题就开始凸显了。
“汉服社成立已经5年多了,但这几年来一直在同一个水平层面上徘徊,没有什么进步。”冯超杰对此有点苦恼。虽然是社长,但他平时毕竟还要工作,对于社团活动的组织也不可能过多兼顾。此外,由于东莞汉服社的社员社会地位普遍不高,大多是普工、白领、学生、个体户和中小学老师等,虽然积极,但思想层面与理论知识水平都不高。而要组织培训,场地和时间又有较大限制,“有时上完课,他们回工厂加两天班又都忘了。”
有一些比较优秀的社员通过培训和学习成为了汉服社的骨干,但他们不一定会长留东莞,人员流动性大是制约汉服社成员素质提升的致命因素:“有时候花大力气去培养一些骨干,但用不着两年他就离开东莞了,于是我们又要从头再来。”
一场执拗者的“复兴梦”
2009年8月,冯超杰在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说得最多的一个词是“复兴”:“我觉得复兴传统汉文化,是我们“80后”这一代的使命。如果我们再不复兴,那么我们的下一代对于传统汉文化的东西能知道多少呢?”
三年半后的今天,对于复兴汉服,他的信念依然坚定。而且,对于“复兴”一词,他有了新的解读。
“我认为现在汉服是‘复而未兴’。‘复’,是指和几年前相比,汉服已经重新回归公众视野,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汉服才是汉人独有的传统服饰。而‘未兴’,则是因为接受汉服的人还是太少。”他说。
现在,他打算多发展一些在工作稳定、已经在东莞安家的社员,从而减低成员的流动性。今年,他打算将东莞汉服社注册为正式的社团,通过募捐等多种方式筹集经费,并学习上海汉未央和广州汉服协会等比较成功的汉服团体,着力提升社团的活动质量。
在采访中,冯超杰对记者讲述了最近的一次经历。有一天,他从老家清远骑车回东莞,在骑了三十多公里时,天降暴雨,他只能在路边的茅屋下避雨。他有想过回头,有想过半途而废,却不甘心。最终,他骑了14个小时,总算回到了东莞。
“我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只有坚持,才有成功的机会,我不会主动放弃。”他认为,东莞汉服社能够坚持5年多,与他的性格不无关系。
只是,从清远骑车回东莞,路虽漫长,但还能看到终点;而他所选择的另一条路,要走到什么时候,却谁也说不准。
冯超杰就像塞万提斯笔下的堂吉诃德,为一场在旁观者看来虚无缥缈的梦而执拗前行。
策划:王慧龚名扬
撰文:南方日报记者龚名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