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平静之中难平静
一整夜板车队往复奔波,装好了整整两列火车。每列火车后面都挂有一节二等车厢和一节三等车厢,供宪兵总长、故宫的警卫人员和100名东北宪兵乘坐。两列车共21节车厢,其中一节为上等车厢,押运负责人和故宫各馆的工作人员乘坐里面。其他一概为普通的铁皮车厢,每节车厢的出口和顶棚上都安着机关枪,守卫轮岗制,24小时呆在车厢里,可谓枕戈待旦,为随时可能出现的情况做最充分的准备。出京城的这段路途,有张作良的马队随车护送。
6日清晨,天空的风紧起来。两列火车从北平火车西站驶出,奔腾的马队在车辆两面扬起滚滚的尘烟,车上的机关枪像昆虫的触角,在风中机敏地转动,汽笛声由近而远告北平而去。吴瀛先生肃穆地坐在车厢内,夹着半截香烟,烟火弥散。整个北平火车西站听不见一声告别,看不见一双挥动的手,一切都在无比的安静中发生了。
徐州城某茶楼的二楼,四奶奶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只手擎着半壶白酒。时值午后,阳光陡地斜入,弥漫在屋子中的灰尘被照出原形。四奶奶解开两颗袄上的扣子,粗鲁地往外一拽,散了散闷在里面的热气,半个土白的胸脯露了出来。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粗臂大汉坐在对面,左边是个年轻的方寸平头,脸色糙黄,像一个熬过冬天的番薯的人,右边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只是叼着烟斗,眼睛耷拉着仿佛失重的水滴。他们迥异的神态都不留一丝善意,桌子上被毫无规矩可言的方式,扫荡得一团糟。
四奶奶朝着嘴的方向扬起酒壶,一半的酒洒在身上,咳了咳说:“老二你说成不成?”眼神盯在番薯皮脸上。番薯皮白了一下眼,眼光落在滴满酒的四奶奶的胸脯上:“这可是掉脑袋的活!”四奶奶没迟疑:“你想装?”番薯皮一笑,双手交叉一拍,飞起两粒花生米,一只落在嘴里,一只丢在外面:“屁,干!”“三结巴,你呢?”四奶奶把酒壶立按在桌子上,眼睛瞧着对面。“要做做做做就做皇上,要日日日日就日娘娘!”络腮胡一笑。四奶奶复又问向叼烟斗的:“你呢?”叼烟斗的闷不作声,在怀里摸了半天,掏出两颗子弹来,一长一短,长的堵头上有一点金黄,短的看不清。那两颗子弹放在桌子上,长的立着,短的躺着。
四奶奶哈哈一笑,又倒了一壶酒,眼皮也不眨地站起身咽下一串咕噜声“……盯准了都!”摔了酒壶朝楼梯口走去。番薯皮做了个蜻蜓点水式,也摔了酒壶,转身取了挂在身后柱子钉头上的外褂,草草系了系走了。
剩下络腮胡和叼烟斗的,络腮胡说:“杨把头这这这这是什么意思?”指了指桌子上的子弹。叼烟斗的微微一笑,从腰间取下烟袋,捏出一撮烟叶来,大拇指肚狠劲把它按进烟斗里,划着火柴点了烟,吸一口深深地吐了吐,若有所思地说:“一长一短,一强一弱;一站一倒,一死一活。”“这这这这什么意思?”络腮胡朝这边欠过身子,自己用手捋了捋胡子,又把沾在手上的酒抹在衣服上,眼睛里充斥着疑惑。耷拉眼磕了烟斗里的烟,把烟斗装在烟袋里,披着衣服要走。络腮胡跟在后面:“别呀!说说,我都有些急了。”
“千古奇谈,不说不说!是非曲直,莫了莫了!”叼烟斗的仍朝楼梯口走去。络腮胡追上去狠劲踹他一脚,“咣当”一声,没踹上却踹在楼梯的扶手上,楼下的小二听见了,仰着脸问:“客官您吩咐!”“去你的!”络腮胡大喊,那叼烟斗的已经走出茶楼大门了。
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