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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打开新日历,都要从中选看两个日子,一个在早春二月,那天是外婆的祭日;一个在月到中秋,是我的生日。外婆离开整整15年了,我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进而要每个春天都会在心中滋生些许伤感……
从小被寄养的我就像外婆的小女儿,在她身边生活的那些日子,永远带着黄土的气息叫人一生不会忘记。那时,春是田野里兜转的风,是外婆从织布机上扯下的一块家织布,轻轻柔柔地抚摸着我稚嫩的脸。臂挎竹篮手拿小镰刀的我,嘴里嚼着野菜的清香,快活地奔走在田垄上。那时,天很干净,就连炊烟也是淡蓝淡蓝的,不带有一丝丝杂尘。我喜欢帮外婆拉风箱,喜欢窝在灶坑里闻柴草香。那时,春是忙碌的,大家在忙春耕的同时也在忙家里的生计。因为没有太多的新鲜果蔬,咸菜就是当时饭桌上的主打,就这样每年秋季家家都要忙活着腌菜,做酱。我看着外婆和小姨在那口大荷花缸前忙碌,把洗好的萝卜、春白菜等等放在一起腌制,放上香辛料熬出的咸菜水,那种特有的香味儿至今都是味蕾的一种思念,所以现在我家的饭桌上一年四季都会有咸菜的席位。那时,渣子粥就着咸萝卜我能哧哧溜溜地喝上一大碗,每当心满意足的放下碗筷,外婆总逗笑地用手轻按我的小肚皮,说是检查检查还有没有缝儿,那种“农家黄花儿风当月”的日子真是一种惬意的欢乐。
外婆是十里八村数得上的做酱高手。做的酱色泽好,味道纯,是我们家一年的佐餐佳品。夏天做冷汤的时候要炸酱,盛在碗里泛着油星儿飘着蛋花儿冒着香气儿,往往我都要吃得齿颊残留,惹得外婆一边用毛巾帮我擦抹一边笑“馋猫儿,看这一脸的吃相儿……”
春,是孕育生命的时节,那时没有钱来买鸡仔儿,家家就让抱窝的母鸡来孵,从选蛋到选鸡外婆都要做缜密安排,有时候还让我和小姨跟着参谋参谋,那就成了我们挤在煤油灯黑影里闲唠的主题。好不容易等到小鸡出壳儿了,毛茸茸、颤巍巍的小生命被外婆捧在掌心,我也会凑上前拽着她的胳膊吵着要摸,外婆就笑着俯下身子让我感觉感觉,那时外婆在我眼中是位有着挺直的脊背高大慈祥的外婆,她干瘦粗糙的手从没圆润过,但特别的温暖。就是外婆的那双手,呵护了一个又一个生命,这其中包括我……
外婆是劳累的,这来自她的善良,来自她的勤快,来自她的心灵手巧。外婆一生不知做过多少针线活儿,为家人、为朋友、为村里孤苦无依的人……她用细密匀实的针脚儿缝补着那些贫瘠的日子,让大家在干坼的生活中看到一种别样新鲜。我喜欢坐在外婆怀里帮着摇纺车,总希望自己能把棉团抽拔成绒线,但那只是我的一种偶尔的经历、一种童真的记忆。大多是安静地坐在门槛上,看外婆在织布机前忙碌,看梭子在她手上往返,看布匹一寸寸生长。就这样丝线一般的日子,被外婆挂在织布机上,织啊,织啊,从春到夏,由秋到冬。
外婆,像草一样,从容地走过了人生的四季;又像草一样,历尽风霜,待到再度春来,却甘愿静静地告别这个世界。外婆一生辛苦、一生奉献,最后化作一片云彩,把最淳朴的情感和最凄美的记忆留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