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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北方网讯:年迈的他们,离开家乡,来到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然而,在享受天伦之乐的同时,他们的内心有着不少因漂泊异乡而产生的孤独和烦恼……这些为照顾第三代而远离家乡的父母,被称为“老漂族”。在这个喧嚣的城市里,谁又能读懂“老漂族”的寂寞?谁又曾尝试缓解他们深埋心底的乡愁?
农村“漂爸漂妈”:
城里哪有我的生活
62岁的王士奎(化名)和老伴近日登上了南下的火车,三个小时候后,他们再次踏上家乡河北沧州的土地,呼吸到熟悉的泥土气息——这气味带给他由衷的亲切感,与旅居3年却依然陌生的大城市天津相比,截然不同。
王士奎的儿子王磊(化名)告诉渤海早报记者,父亲这次回去是农忙的,天气转暖,家里还有五六亩小麦需要浇“返青水”,还有几亩棉田需要翻耕,过几天种棉花。父母春节后就来到天津,这是今年他们第一次回家,母亲已经答应他,种上棉花就再来津照看3岁的孙女。一年之中,这样的奔波,他们要重复很多次——农忙时回老家,稍一有空就来津。这样的生活,从孙女出生时就开始了,3年了,老两口已习惯如此奔波。
和很多农村出来的“80后”一样,王磊靠刻苦努力考上了南开大学,毕业后留在天津,在一家待遇不错的国企上班。凭借自己的努力,事业蒸蒸日上,和既是同学又是老乡的女朋友一起买房,结婚,生女。捉襟见肘的平凡日子充实而幸福。但是,对两个独自在津城打拼的上班族来说,养育一个孩子谈何容易!特别是孩子刚出生时,甚至需要几个人照顾,月嫂肯定是请不起的,何况月嫂并不负责洗衣做饭。于是,王磊的父母来到天津,当起了他们的“后勤部长”。
在来天津之前,没读过几天书的王士奎去过最远的地方是老家县城。来到天津后,孙女出生的喜悦很快被诸多的不适应冲淡。抵津当天,老两口在天津站转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前来接他们的儿子;到家后,狭小的空间让他感觉很是局促。王磊的房子是两室一厅,使用面积70平方米,而老王在家住的四合院20米长、18米宽。更让老两口憋屈的是精神上的寂寞,除了照看孩子,电视成了老两口唯一的精神寄托,因为小两口白天上班,晚上回来又要看孩子,没多少时间陪爸妈说话。因为口音问题,老王也很少出去转悠,除了买东西,他们只在家看电视消遣。“我这个原来从不看电视的人,这段时间《甄嬛传》已经看了好几遍了。”老王无奈地对渤海早报记者说。
说起父母,王磊也是满心愧疚:“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了一辈子,到了享福的年纪,却还要为儿孙奔波受累,心里很是不忍,但是没有办法……”为了让父母精神上能快乐些,他给父亲买了部手机,交了不少话费,让他给老家亲戚打电话聊天缓解寂寞,但习惯节俭的父亲一个月下来竟然只花了3元电话费。
王磊还有个深埋在心里的担忧。父母年龄大了,说不定哪天就需要人照顾他们了,作为独子的他又该怎样给予他们应有的孝心?就在这两室一厅的“火柴盒儿”里让他们颐养天年吗?女儿将来长大了,也需要独立空间,年迈的父母又需要照顾……未来,他想都不敢想。
县城“漂爸漂妈”:
没事得自个儿找乐
相较于难以融入城市生活的王士奎,来自河南新乡的曹立均(化名)似乎距离这座城市更近些,这种距离不是时空上的,而是精神上的。他是县城一所小学的退休老师,老伴原来在老家做点小生意,除了口音和饮食,他们的生活轨迹和城市生活没有太大差距。更何况,他和老伴一直努力地主动适应城市,并且取得不错的效果。用他自己的话说“儿子来天津8年了,他和老伴在天津陆续待了近5年时间,自认为是半个天津人了。”和渤海早报记者聊天时,还时不时地冒出几句天津话来。
但是,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并不是十分同意搬来和儿子同住,甚至有点排斥。除了生活习惯上的考虑外,还有一个就是经济上的考虑。儿子在天津安顿好后,他把毕生积蓄拿出来帮儿子贷款30万买了套二手房。如果他和老伴再来天津,势必多了两个人的生活支出,这又会给儿子增加负担。和现在年轻人动辄贷款、用信用卡“透支明天”的想法不同,老一辈人眼里,30万的外债就像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即使儿子已经告诉他“房贷用公积金还基本不需要额外支出”,他也不能理解。
孙子出生后,一直由姥姥姥爷照顾,后来姥姥生病,姥爷照看不过来,身为爷爷奶奶的曹立均和老伴才不得不“出山”。“原来想让老伴一个人来津的,但她有心脏病,儿子放心不下,就坚持让我和他妈一起来到天津,没想到这一待就是4年。”
曹立均到天津时,孙子3岁多了,上学前班。他和老伴过起了“三点一线”的生活:家——学校——菜市场。早上6点起床做好饭,招呼一家人吃饭,儿子儿媳上班,他和老伴送孩子去保育院,回来路上去菜市场买菜,下午接孩子、做饭等等,周而复始。在家除了看电视、老两口唠唠嗑外,老曹的唯一爱好就是看报。在老家的时候,老曹朋友众多,爱好书法的他还是当地书法协会的召集人;如今除了在斗室里练练手外,再也找不到知音切磋技艺了。老伴也因为不停劳作、想家等患上了轻度抑郁,和儿媳的关系也算不上融洽。
他们不想这样继续下去,老曹告诉渤海早报记者,他们首先从“走出去”开始,他们送孩子上学回来后,一般都会在小区、附近的花园转转,看到老头老太主动打招呼。一来二去,大家熟识起来,老曹也不再自卑于自己的口音,甚至有模有样地学起了天津话。经人介绍,他甚至找到了小区里的书法爱好者,加入了“组织”;老伴则在忙碌之余,加入了小区的广场舞舞蹈队,一早一晚都会在小区空地里跳上个把小时。
“心态很重要,就像电视剧歌词里写的一样‘飞过千山和万水,哪里是我家,妈妈陪你去海角,爸爸陪你到天涯,相亲相爱走遍千里都一样……’”老曹说,“我们老年人替孩子分担些,也要自己调节好,不能让孩子们再为老年人担心。”
生活状态
老漂族“四宗最”
在百度贴吧“中国老年吧”中,一篇有关“老漂族”的文章得到很多人的关注。网友用四个“最”描述“老漂族”的生活状态:最难过——没有朋友;最牵挂——老夫妻分两地;最现实——本地没医保,有病自己扛;最纠结——想放手又不忍心。
这个简单的贴文得到很多网友的响应。网友“知情人”回复到:那些在外地打拼的儿女,顾了事业就顾不了家,老人心疼子女不得抛家舍业地来到陌生的城市,照看孩子帮衬家务。因为这种亲情而放弃了过去的好友。身心最大的失落就是感到孤独,最怕就是有病享受不到当地的医保。如果老年人想得开些,放得下些,“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要为儿女的琐事所缠身,有度地帮扶,寻找自己的快乐,安度好自己的晚年,何乐而不为呢!
渤海早报记者通过走访身边多位“老漂族”发现,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或多或少具备上述四大特征,有的甚至集“四宗最”于一体。他们在诠释“中国式父母”伟大付出精神的同时,自己却不得不忍受着他人难以想象的孤独。
据统计,截至2012年底,天津市外来常住人口总量达到了392.79万人,较上年增加了47.95万人,增幅为13.91%,占全市常住人口年增量的比重达到了81.87%,较上年提高了1.57个百分点,成为拉动全市人口增长的主要动因。数据显示,老龄化进程明显加快,随着人口流动和城市化发展,像王士奎、曹立均一样的“老漂族”所占比例越来越大。
新浪网所做关于“老漂族”的调查也显示,逾九成网友身边有“老漂族”的存在,近四成的受访网友表示自己在外地工作,父母在家乡,会考虑让父母来城市中当“老漂族”,进而改善父母的生活条件。1/3网友表示希望父母帮助带小孩,想到消除空巢老人孤独感的仅占了两成。
家庭社会
为老漂族做点什么
一边享受着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一边承受着外人难以想象的孤独。对于他们而言,这样的幸福滋味有些复杂,难道真的是“生活向左,幸福向右”?谁能给这些“老漂族”简单的幸福?
天津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所长张宝义认为,由于城市和农村的生活方式截然不同,老年人从外地来到大城市,行为方式、交往方式随之发生很大变化。他们远离乡土生活、熟人社会、三叔六婆,在情感和人际关系层面,面临重新洗牌。这些老年人非常难,他们的城市生活困境主要不是体现在经济上,而是更多地反映在社会心理层面。
如何破题?张宝义认为,首先外地在津老年人应该自己作出改变,要走出去,主动融入社区生活。社区内有很多自发性的老年人组织,积极参与到这些组织中,比如巡逻队、文明督导队、健身队等等,甚至去上老年大学。融入城市主要以活动形式进行思想交流,相信凭借老年人这么多年的生活经验和历练,这个过程对他们来说并不困难。儿女也应该为父母融入城市作出努力,多体谅老人理解老人,多站在父母的角度换位思考,让他们远离恐惧,参与并融入社区。
其次,居委会等基层组织也应该多多帮扶这些老年人,引导他们参加社区组织的活动,提高他们的存在感和归属感;相关部门在公共服务如医疗、社会保障方面尽快建立相关体制机制,在社区工作、公共服务、社会救助和医疗卫生方面为这些离家在外的老人们提供更多方便。如对外地老人公交免费问题,如制定“外地老人凭借暂住地街道办证明或暂住证等材料就可以办理免费公交卡”等措施,既不会占用太多资源,又为他们提供实实在在的生活便利,何乐而不为呢?
心理咨询师王拓从心理层面对“老漂族”的生存状态表示担忧,进入完全陌生的城市导致他们失去原有生活圈,在精神和文化上陷入“孤岛”,往往导致自我封闭,很多人患上抑郁、焦虑等轻型精神疾病,导致婆媳不和、父子不和等,影响家庭和谐。子女应更加重视“精神敬老”,家庭决策多听取老人意见,多帮老人培养兴趣爱好,尽快适应城市生活;社区应将他们纳入服务对象,为其搭建交际平台和学习渠道,帮助尽快重建人际网络。
在中国城市化大潮中,“老漂族”现象注定不可避免,如果“老漂族”身边的人共同作出改变,幸福离他们还会远吗?记者孔令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