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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家双 摄
有故事的人:芃茜女24岁建筑行业倾听者:暖春芃茜是典型的南方女孩儿,温婉、娇小、秀气,但从她略有些绵软的普通话中,却能让人感觉出一种执着和坚持。芃茜说,她是一个一旦选择就会坚持到底的女孩儿,所以决定为了爱情留在这座城市中,然而事实证明,她爱着的那个人,根本就还是一个怯懦的孩子。
不知道是爱情使然,还是芃茜不服输的性格在发挥作用,她想要帮着爱着的那个人成长为一个男人,然而最终,她还是发现两个人已经渐行渐远了。
被眼泪包围了的芃茜有些不好意思,她说自己其实很少流泪,只不过,她已经被那个怯懦的男人弄得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A破产和分手的逻辑大概是今年四月份的样子,校园里还弥漫着海棠花的芳香,但因为毕业季的临近,花姿潇洒的海棠被笼罩在同学离别特别是恋人纷飞的或浓或淡的愁绪中。我,这个深爱着家乡瘦西湖的扬州人,为了能和已经被保送本校研究生的天津籍男友薛冰在一起,在考公务员失败后,义无反顾地投入了在天津找工作的毕业生大军中。
一连一个礼拜,薛冰都没来学校,电话关机,他的老师、同学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开始两天,我时而神经兮兮地对发生在各地的意外死亡事件异常关注,时而又安慰自己说他可能有急事需要处理,而手机恰好没电了。随着时间推移,我再也无法安慰自己,满脑子想的都是薛冰出事的种种可能性,没心思去笔试,还把一个面试搞得一团糟。
其实,我知道薛冰的家在哪儿,只不过,我一直担心,我这样贸然找上门去会让薛冰反感,毕竟他父母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况且,薛冰“富二代”的身份让我着实忌讳,我怕他父母以为我这样主动是另有所图。
但是,女孩儿的矜持与我那可怜的自尊心,最终还是敌不过我对薛冰的担心,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来到薛冰位于梅江的家,紧张又带着莫名兴奋地敲开了门。一个穿着很讲究但容颜有些憔悴的中年妇女问我找谁,我说出了薛冰的名字。
我见她犹豫了一下,心跳得更厉害,结结巴巴地解释说我叫芃茜,是薛冰的同班同学,见他一周没来上课,手机也不开机,所以有些担心。她先对我表达了她的感谢,然后说“对不起,请稍等”,冲着屋里喊了一声:“薛冰,你同学找你,叫芃茜,我请她进来还是……”然后,我听到了薛冰仿佛受惊似的“啊”了一声,然后略有些慌乱地说:“让她等一等……”
薛冰的母亲抱歉地冲我笑,说屋里太乱就不请我进去了。我俩尴尬地站在门口,大概五分钟后,我看到了久违的薛冰:他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头发黏在一起,胡须也杂乱地生长着,眼窝深深地凹陷,手的纱布上还有血迹,颓废异常。见到我,他先愣了下,想给我一个笑容,但却失败了,忽然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我爸破产了,咱们分手吧!”之后一个急转身冲进了屋子,然后我听到他重重的摔门声。
我惊愕地看着薛冰的母亲,刹那间,这个有着良好修养和风度的女人,泪如雨下。
我不知道,他父亲破产和我们分手之间是怎样的逻辑,但是直觉告诉我,他不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薛冰了。
B靠钱支撑的优越感
我和薛冰是同班同学,从大一起,我就注意到了帅气的薛冰。但是最初喜欢上他,是因为他休闲装中透露出的严谨:他衣服的面料永远讲究、没有一个褶皱,他的运动鞋永远没有一丝污渍,他的头发没有杂乱的时候……稍微遗传了母亲洁癖的我,喜欢像他这样精致的男孩。
爱上他,是因为他是有血性的青年。大一那年的圣诞节,我们全班去一个酒吧玩儿。正高兴时,听到邻桌那边传来了吵闹声。原来,四五个喝醉了酒的社会青年,要强迫一个年轻的女服务生喝酒,酒吧负责人过去后也只是一味道歉,反而招来了针对那个女孩儿的更多不三不四的话。我仔细看过才发现,那个女孩儿是我们一个学院的同学,想必是来勤工俭学的。当时薛冰正好在我旁边,于是我小声说:“好像是咱们学校的同学。”
薛冰从一开始就看不惯了,要不是有别的同学拦着,恐怕早就去管这闲事儿了。听了我这句话,薛冰一句话没说就冲了过去,刚开始不知道跟那些青年说着什么,后来一个小青年用手摸女服务员的脸,薛冰拦下,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然后,青年的同伴动手了,我们班的男同学也都冲了上去,见义勇为变成了群殴。
因为我们人多,总体上没有吃亏,但第一个出头的薛冰却被打得鼻青脸肿。事情过后,薛冰仍满不在乎地喝着啤酒、跟我们一起去K歌。那晚,他成了我心目中的英雄。
我俩是互相有情,所以很容易就成了男女朋友。我喜欢他请朋友吃饭时买单时的豪爽,更喜欢他捐款时几百上千地往外掏钱却不留名……因为潇洒,因为成绩好,更因为仗义和大方,薛冰身边有一批崇拜者。看得出,他很享受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而我也喜欢自己的男朋友被别人崇拜,这让我很有安全感。
大三上学期,我才知道薛冰的父亲有自己的企业,但是每次我开玩笑称他为“富二代”时,薛冰都会翻脸,这让我有些不解:“富二代”就一定是贬义吗?同时我也发觉其实薛冰荣耀的外表下,包裹的是一颗并不那么坚强的心,比如一次的考试失利竟然能让他沮丧几个星期,还比如他不喜欢那些比他更有钱的同学,这让我怀疑他时不时的优越感是靠他父亲的钱来支撑的……
虽然我对薛冰曾有小小的疑虑,但薛冰在我心目中的形象还是很高大的,直到那天闯入他家。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那天,我真的那样做了。薛冰家的客厅一片狼藉,除了打好包的箱子,还有碎玻璃、碎报纸,明显是有人发泄或者发怒的产物。我不愿意相信这是薛冰的“杰作”,但是薛冰母亲的眼泪,以及望向我的求助的目光已经说明,就是薛冰干的。
我拍打着薛冰房间的门,问他他爸破产和我们分手之间是什么逻辑关系。薛冰冷冷地说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薛冰了,再也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也给不了我幸福。我很伤心薛冰把我看成了一个物质女孩儿,更难过的是我竟然一直看错了薛冰:原来他以前的潇洒、自信和风度,竟然只是来自于对自己家世的自信。
C他的逃避,我的愤怒无论我再说什么,薛冰都只是说要分手,还让我别再烦他了。看着我大有要踹开门的架势,薛冰的母亲阻拦了我。她告诉我,因为薛冰父亲的公司破产了,他们如今不仅一无所有,还必须卖掉房子还债。她说:“本来按照法律规定,债务已经不用还了,但是我和老薛想尽可能多补给工人一些工资,所以已经把房子也卖掉了。”她说,本来父亲破产已经让薛冰难以接受,如今又卖掉了房子,全家只能租房住,薛冰彻底崩溃了。
我被薛冰的父母打动了,实在想不通如此坚强的父母怎么教育出了薛冰这么懦弱的孩子。我站在薛冰门外质问薛冰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在这件事中,受伤最深的不应该是薛冰的父母吗?如果他是个男人,不是应该安慰父母而不是把自己装扮成受害者的样子?
沉默了许久的薛冰终于又喊出了一句:“我不是男人,没错。那你还缠着我干什么?”
我气得发狂,薛冰的母亲不知道是怕我受刺激,还是怕我刺激她儿子,劝我说应该给薛冰一个接受的过程,让我别生他的气。
气归气,我当然不想就这样放弃薛冰。回到宿舍我也检讨了自己的态度,假如我是他的话,虽然自己表现得不会像薛冰这样极端,但毕竟也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薛冰只是没我想的那么坚强,这时候,我应该陪伴他走出低谷,而不是那样态度尖锐地指责他。否则,我很可能会永远失去他。
薛冰几乎没来过学校了,而我,一边艰难地找工作,一边死皮赖脸地主动去他家、去酒吧、去游戏厅寻找自暴自弃的薛冰。他对我爱理不理的,但也会在酒后求我别离开他。实际上,他爱我,只不过,父亲的破产让他失去了全部自信。
我哄一通,骂一通,用尽我全部的力量,试图让薛冰重塑自我。可是,九月份,研究生开学的日子到了,而我也已经工作了两个月,薛冰在报到后就开始逃课,和导师、同学处得也极差。我劝他,他不是冷冷地掉头走掉,就是咆哮着说我和那些人一样,都看不起他。
又一个月过去了,尽管我苦口婆心、好话坏话都说尽了,精力也已经用光了,但薛冰却依然像全世界都欠了他一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欠揍样子,动不动就让我离他远点,甚至让我“滚”。有几次我想不如就那样放弃吧,可是我又想,也许我是薛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上周,薛冰在一个酒吧喝得烂醉,当他又一次让我“滚”时,我被他的逃避彻底激怒了,打了他一个耳光,骂了一句“混蛋”后扬长而去。一周过去了,他没联系我,我也没再去找他,因为愤怒,也因为绝望。
暖春说不去找薛冰并不代表芃茜已经放弃了,哭过之后,芃茜说他还是会去找薛冰。芃茜说,薛冰的父母觉得自己欠了薛冰的,所以对薛冰更多的是放任,对薛冰已经束手无策了,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已经把让薛冰重新振作的希望都放在芃茜身上了。
“你知道吗,每次看到薛冰父母恳求的目光,我就告诉自己决不能放弃薛冰。”芃茜说:“否则,我就会觉得是自己害了薛冰。”
我问芃茜是否还爱着薛冰,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他会一直陪着薛冰走出人生的低谷,但在那之后,她会离开:“这么怯懦的男人,不是我的菜。”
但是我想说,若是这个男人能因为她而变得坚强,起码能说明两个问题:第一,这个男人是极爱她的,第二,摆脱怯懦后的他,已经是脱胎换骨后的真正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