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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进入人类史上最大规模的迁移期已经有二十五年,而人群的总体情况也在改变。上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早期,人们往往因为家里缺钱或是需要盖房子,才会从农村出来走向陌生的未知。人们认为单身女性独自出门很危险,甚至有些丢人。这些早期的农民工常在农闲时分做一些季节性的零工。播种和收成的时候他们会回家帮忙。一旦赚够了钱,他们就回村里不再出来。
在新一代农民工成长时,大多数人都认为,迁徙是一条追求更好生活的路。他们比上一辈更年轻,受过更好的教育,他们出来,不是为了逃避贫困,而是想追求城市的机遇。迁移不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现在待在家里才丢脸。
这一代农民工和老家之间的联系不再那么紧密。她们回家的行程也不再取决于农忙农闲,甚至于像春节这样的传统节日。相反,年轻一代的农民工来去间有自己的时间安排,换工作或请假,这些都同生产周期的需求有关。如今是厂忙厂闲来决定农民工的生活。
农民工的穿着打扮和言行举止都越来越像城里人。如今,打工族随心所欲地在自己身上花钱——买衣服,做头发,挑手机——只有家里需要的时候才寄钱回去。新一代的打工族比上一辈更有野心,也更不容易满足。调查发现,90年代离家的打工族里只有12%的人对他们的生活状态表示满意,而比他们早十年出来的,表示满意的人占到27%。这并不意味着新一代的农民工想回老家。但也反映出他们在和城里人进行比较,也许,更高的期待能带来更大的成功机会。也许,这意味着新一代人注定要对此失望。
结识裕元厂的这些姑娘很不容易。她们跟我约好时间见面,却不赴约。之后如果我找到她们,也不会解释或者道歉。我主动送她们手机,但没有人接受,或许是她们不想承担这个责任。她们可能今天对我友好,明天又变得冷淡,如果我跟宿舍里某一个姑娘说话,房里的其他人会避开我。一个姑娘让她的室友跟我撒谎,说她已经离厂了,因为这姑娘的朋友跟她说,我不可信。工厂允许我自由出入宿舍楼,但要赢得住在里面的人的信任才是难点。
女孩们通常对一同工作、共居一室的人一无所知;我对她们的了解加深一些之后,她们会向我询问别人的消息。大多数姑娘都有一两个住得很远、或是在别家工厂的真心朋友。她们更愿意同这些远亲推心置腹,而不是身边的近邻。或许生活在这样一个遍布着陌生人的小团体里,她们需要这种自我保护:她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头天晚上还睡在旁边铺位的人,第二天就会消失不见。
对于任何打工者来说,改变处境都需要意志力。但是像裕元这么大的一个工厂,随大流的压力感却更强。所有的姑娘都在彼此面前宣称,她们不赞成在城里找男朋友,尽管许多女孩已经找了一个;她们贬斥继续教育,认为再去读书毫无用处,尽管有些人正在悄悄地上培训班以努力提高自己。裕元是个工作的好地方——在那里上班的人都这么说。但是如果你的想法稍有不同,它会吸走你所有想挣脱现状的力量。(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