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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小宁的读书观影随笔集《看得见风景,望不见爱情》读了四分之三,决定放下。这种念头在读到一半时就隐隐有了,到这个周末的早晨,原想用一天时间静静读完,结果读到“人间草木,有省即苦”一文,感到瞬间崩溃,再无法读下去,便合上了书。想,有些书不一定非要读完,留下一点念想,一点未知,或许也是读书的一种方法。但我知道,这依然纯粹是我个人的托词。
孙小宁是品书人,还特爱看电影,很早我就知道每到周四她要去小西天电影资料馆看电影,散文家周晓枫也是这样,她们有时还电话聊这件事,我在办公室就听到过。我说这些是想说我对孙小宁的了解是如此的具体,这事都知道。我们相识有十五年了,自从某年我开了一辆破车,带着孙小宁和另外几个朋友一起去昌平拜访苇岸,我们就一见如故。相识多年,见面无数,觉得特别了解她,任何时候可以拿起笔来就写。这次看她的集子,我想无非是重温一些东西。结果越读心里越毛,那些电影,包括很著名的电影我一部也没看过。这也罢了,咱是读书人嘛,不看就不看。可是读到一半时发现孙小宁谈的那些书绝大多数我也没看过,这其中包括我听说过的帕慕克的《纯真博物馆》,菲利普·罗斯的《遗产》。我已自外于那些伟大的电影,还要自外于这些伟大的书籍吗?你是一个当代人吗?或许你是《聊斋》里的人,从《聊斋》里探出头来看孙小宁的书?
当然,还有一点最后的顽抗,我可以依然拉黑了脸说我可以不看那些书,那都不是我必看的书。然而,到了孙小宁谈《人间草木》的文字,我的最后一点抵抗也被解除。《人间草木》的作者周宁谈了四组人物:托尔斯泰与马克斯·韦伯,来华传教士马礼逊与伯格理,文化遗老梁济与王国维,苏曼殊与李叔同。且不说这都是我感兴趣的重磅人物,就是把这些不同年代不同国度的人放置在一起谈,其思维方式就应是我的阅读范围,可我却不仅没读过,而且这本书也没听说过。而孙小宁对此书谈论得又是如此精要,精彩,其后的对话更是深入肌肤,启智明心,我再没啥可说的。至此,一个我一直觉得熟悉的孙小宁已变得完全陌生。这篇谈论《人间草木》的文字恰处在书的第三部分“空”的结尾——书的四分之三的位置。
我开始做了一个决定,我要按图索骥看看那些电影,读读那些书。这个决定尽管还没开始,已让我心里头轻松不少了。某种意义上我觉得那些被孙小宁看到的书或电影是幸运的,一部好书,一部好电影最终是要由读者或观众共同完成,但又绝非一般的读者与观众,事实上这些人为数极少,他们有着某种天赋,所谓“共同完成”应该是指这样的读者或观者。孙小宁无疑就是这样的人,以我这种老江湖,这种顽固不化的人,要想打动我绝非易事。更不消说击溃我,但如此熟悉的孙小宁却以她绝对的陌生让我崩溃。合上书,我在想,像孙小宁这样为数极少的“读者”,什么东西起着作用?概括一部书或一部电影,某种意义是二度创作,事实上非常难,每一次文字切入与展开都需举重若轻,是四两与千斤的微妙之关系。这方面我不知道孙小宁是得天独厚,还是隐去了难度,不露痕迹,反正她的切入总是那么不经意却一下将我带入。我曾在微博上写过一条:“在某一类书中,我喜欢一些脱颖而出的句子,这些句子都是经验的触点,像灯照亮其他文字。‘每天的生活一如既往在争吵与和解中度过,直到夜深人静,她才会到厨房抽一根烟。’‘每个片中的女人都被伤到一部分,但正是伤到的部分让女人确认了自己。’这样的语言之颖,在这本书中比比皆是,如一盏盏灯。”
阅读的时候我在书上标出了很多,每每都要感叹她的陌生,她灵魂的重量。
一点不错,《看得见风景,望不见爱情》是一本有灵魂重量的书,书中涉及的爱,伤,死,病,绝症,依存,善,拯救,疼痛均是灵魂砝码,个个都沉甸甸的。我不知道一本开本不大的书,一个有着明朗笑声的女性头脑怎么能装得下这么重又这么疼的灵魂?这是另一个孙小宁,而我熟悉的孙小宁是这个因疼痛而沉重的孙小宁的影子?那些无法承受其重的主题,在书中分作了四个部分:梦,幻,空,花,使这些主题又有了轻灵的形式,一如音乐的四个部分。死亡的主题各部分都有,表达方式却不同,它的反复出现使其他主题比如伤的主题,爱的主题,疾病的隐喻,有了某种挥之不去的影子与旋律,沉重而又迷人。其中特别迷人的一篇文字是《美与哀伤》,涉及伤、死亡、爱,堪称生命的绝响。
书的四个部分均以“对话/声音”做结,也颇具意味,既呼应了“梦幻空花”的空灵,也有了某种戏剧结构。这无疑是出自孙小宁的心血,可见她除了随处可见的语言之颖,在整体上也是一个颇形式感的人。而形式与细节,是基本功之上的一种真正的天赋。
因此,我还想说,这样一本书怎一个《看得见风景,望不见爱情》可概括?即使如我这个几乎是《聊斋》时代的人也觉得有点匪夷所思。用《梦幻空花》这个名字吧,再版的时候。《聊斋》时代的人,虽远但有些事看得更清楚。后记中说“梦幻空花”是宋代禅僧天童正觉偈语中的四字,岂不更恰当?
内容简介
《看得见风景,望不见爱情》是作者近十年阅读观影文章的小辑。梦、幻、空、花四个篇章织就一幅生命自身成长的图景,带起对人世间爱情、生活、生命与信仰的探寻与诘问。
作者简介
孙小宁,北京晚报编辑。读书、观影、悟人生。著有《十年去来——一个台湾文化人眼中的大陆》、《如实生活如是禅》、《观照:一个知识分子的禅问》(与林谷芳先生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