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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在故乡叫五月节,它的到来,总让人想起白娘子被迫喝下雄黄酒、现了原形的那个传说。潮汕平原没有喝雄黄酒的习惯,倒是有以艾叶榴花簪发、给小孩子缝小荷包、“裹雄黄末并道符佩身上”的风俗。又有民谣云:“五月初五午,天师骑艾虎,蒲剑斩百邪,鬼魅入虎口。”到了五月节那天,家家户户还要在门楣、门环、屋檐下悬挂用红头绳系扎的“五瑞”。何谓五瑞?就是艾草、菖蒲、榴花、蒜头和龙船花。
故乡处于闽粤交界,自古被视为烟瘴之地,蚊蝇滋生瘟疫猖獗,医疗条件落后,五月节又正处气候炎热的“恶月”。和许多地方一样,家乡人过节也要吃“粽”,不同的是,他们不仅为了祭吊屈原遗风,应时“食补”,还顺带讨了个“壮”的好彩头,因为在潮汕话中“粽”与“壮”同音。
小时候生活在乡下,却由于那句“老妈宫的粽球——食定正知(大意是‘吃了才了解’)”的歇后语,我一直对这家开在城里的粽子店心存向往。它创建于1920年,到现在都快有一个世纪了。老妈宫粽球里有甜、咸双拼料馅,甜料馅部分为绿豆沙馅(或乌豆沙馅)和水晶馅,外面用“猪网膋”包裹,咸料馅部分为香菇、虾米、腊肠、干鱼末、莲子、栗子和经腌制的南乳鬃头肉,糯米也是颗粒饱满的上等货,吃上去晶莹润滑、甘甜香咸。“食定正知”四个字据说是写在粽球店的一块横匾上。长大后我有幸吃到那里的粽子,觉得真的好吃,与自家做的或是别的店铺卖的都不一样,至于如何不一样,又似乎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在五月节,与粽子同时出现的还有另一种特别的小吃,叫栀粿。做栀粿并不容易,先要用糯米浸渍后用石磨磨成粉浆,配入捣碎的栀子(民间多称枝子或黄枝),浸泡滤渣成为黄色药液,再用埔姜碱液拌匀,现在的人嫌麻烦,多以苏打粉加入浓茶水代替,与糯米浆搓匀盛入蒸笼蒸熟,便成了貌似田黄、柔韧且晶莹滑润的栀粿了。吃时大人常拿一根细线,将它切割成许多薄片,再蘸白砂糖,入口甜润爽滑,凉喉解渴,当然,栀粿里的栀子还具有清热泻火,除烦解郁之功效。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潮汕人聪明地采取了“时节做时粿”的办法,既满足了人们的食欲,又达到“时令防时病”的目的,一举两得。
但也不是所有流传下来的食法都有益于健康,譬如饮用“龙舟水”就是一种误解。“端午云开阵雨收,万人江上赛龙舟。心随鼓点声声急,忘却屈原当日愁。”本地诗人王纪平的《端午节赛龙舟》所吟诵的正是龙舟竞渡的遗风。赛龙舟之前,选手们要使龙舟朝向本村神庙的方向,划进划退“参拜三次”,叫做“三参灯”,以祈求神的庇佑。在每艘龙舟中,击鼓者最为重要,大家要听鼓点,合上它的节奏。掌舵的也重要,对于一个优秀的舵手来说,在关键时刻甚至起到力挽狂澜的作用。他的方法就是偷偷地“撬舵”。而对于功夫不到家的舵手,偷偷“撬舵”却常弄巧成拙,龙舟瞬间倾覆,让同舟共济的兄弟们提前喝了“龙舟水”。
顾名思义,“龙舟水”就是龙舟划过的江水,传说饮用它能使人健壮,妇女用它洗头发还能治头风,于是便有人挑回家去用陶瓮贮存,以为永不变质,可供日后饮用治病。其实这都是无稽之谈,若长此以往,只会对健康不利。
故乡的五月节,除了悬挂“五瑞”、品尝小食、赛龙舟之外,我以为最富于浪漫情怀的莫过于“放花灯”了。在端午之夜,家家将糊裱好的约有三四尺长的纸船放入江中,点亮上面的油灯,一时灿若星汉。“船队”顺风顺水,满载着今人对于古人的思念,在浩浩荡荡的夜风中驶向时光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