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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农村老家,读了高小的父亲算是“知识分子”,但他平素话语却很少,更不会像母亲一样事无巨细地整天对我们兄妹显示着关爱。只是在我们兄妹做错事或不听母亲话的情况下,他才肯用富有哲理且通俗易懂的“四言八句”教育我们。所以至今,父亲留在我脑海里除了有点儿“冷”,就是他教育我们兄妹的许多“哲思短语”了。
其实,父亲的“哲思短语”就是他拾起的一些经典民谚和经他改编的“老古话”。由于它们带有鲜明的地域特征和人文基因,故而称得上是民间智慧的凝聚和老百姓语言的结晶。
上学前,父亲常说“肥田出瘪稻、惯子定不孝”,提醒母亲不能对我们兄妹溺爱;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刚上学时,因偷懒或贪玩忘做家庭作业或粗心答错题,父亲便结合他种田体会用“只有懒人、没有懒土”、“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等启发我在“勤”和“钻”上面下功夫;读初中后,暑假及部分周末回家,父亲总安排我帮家里干一些农活,像锄草、整地、摘茶、采桑、拔秧、割稻、插田等做学生时几乎都体验过,每次看到我汗流浃背并叫苦喊累时,父亲便传授诸如“只有汗滴禾下土、才知粒粒皆辛苦”等人生哲学。印象较深的是20多年前一个酷暑的上午,一家人插好1.5亩水田晚稻秧苗后“躲”进树下乘凉时,突然刮起一阵大风。父亲看到树下野草疯狂摇摆,便说到“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言外之意是教我们往后做人处世、交朋结友等,在不放弃底线情况下不能一根筋……
参加工作后,父亲对我说的“哲思短语”更多的是告诫。比如去县城上班的头一天晚上,从不吸烟且“胆小如鼠”的父亲就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和亲眼目睹的实例语重心长地告诫道:“今天你抽了不花钱的烟,明天你就要花钱买烟抽”、“你敬别人一尺,别人会敬你一丈”、“一技在手,终身不愁”、“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父亲的这些“哲思短语”几乎涵盖了职场廉洁、敬业、同事相处之道。母亲说,这也是我父亲一生做人做事的基本信条。
父亲年轻时是木工匠,那时候上门给人做活,主人一般都会想方设法用好烟好酒招待。父亲却“拒烟酒、永不沾”,一门心思钻研手艺,不仅成了方圆十几里有名的木工匠,而且也赢得乡亲们的信任,被老乡们推举做生产大队的兼职保管员。生产大队掌管钱粮的“大臣”,能为一顿下锅米和一双凉鞋犯愁吗?可偏偏那大米、钞票飘不进我家的门。父亲悬在腰间的仓库钥匙挺拔起身形——“公家东西莫沾”,就如同关公手中的那柄青龙偃月刀,斩断了邪恶的物欲流毒,守护着我家的纯洁。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父亲上山替集体驮木料摔断了一条腿,卧床近两年,才一岁多的哥哥又时常患病,家里一贫如洗实在撑不起账单的无奈。于是,“识时务”的“好心人”劝我父亲,伸手可得的东西不要白不要。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只是淡淡一笑,谢绝了“好心人”一个接一个的“人文关怀”,他让母亲在除夕前含泪奔赴100公里外的娘家借钱借粮应付春节。父亲的“哲思短语”不仅贯穿于日常生活,而且作为一种精神形态支撑其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