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邢台育红学校孤儿合影
……1976年7月28日凌晨3时42分53秒,唐山发生了举世震惊的7.8级强烈地震,震中烈度高达11度,百年城市毁于一旦。大地震造成24.2万多人死亡,16. 4万多人重伤,7200多个家庭全家震亡,4204人成为孤儿,城市功能全部瘫痪。
这是一份唐山市委宣传部提供的官方文件,三十年前那场震惊世界的唐山大地震,就躺倒在这一串冰凉的数字里。
死者长已矣,悲痛却永远留给了他们的亲人。而那些父母双亡、自己还不具备独立生活能力的唐山孤儿们,在他们的有生之年,更将永远承受一波波的思念、麻木、怀想、痛苦——
他们的人数,是4204个。
寻找
王庆珍的回忆充斥了大量的“好像”、“大概”之类的不确定。作家钱钢的那本《唐山大地震》成了她不离手的法宝。说一说就要翻一翻,然后再满怀歉意地骂自己是个老糊涂。
一位年过八十的老太太,几年前大脑萎缩到连家门都找不到的地步。你还能苛求什么,她能坐在面前,讲述她寻找孤儿的那段往事,已是庆幸。
1976年7月28日清晨,唐山大雨滂沱。还是唐山市委下属的知青办副主任的王庆珍,不知从哪儿扒出了一件雨衣。这件雨衣在她以后寻找孤儿的一个月里,一直披在身上。“反正我也没空搭简易棚,全指望它了。”
婆婆已被砸死,丈夫大腿严重砸伤,被抬走了,女儿刚被自己扒拉出来,也被抬走了。三个儿子正急匆匆往家赶,她却要往机关里跑。
在单位以西的一辆破汽车里,她发现了自己的老上级——唐山市委副书记张千。
“他交给的任务是给外来的医疗队送饭。”送了一天饭的王庆珍,第二天又领了一个任务。
“这次的任务听得我头皮发炸。”张千郑重地对她说,地震过后,余震不断,人心惶惶。除了要解决当前用水困难,还要紧急预防大灾之后出现大瘟。“所以老人与孤儿是首要保护对象。”
时间刻不容缓。寻找老人、孤儿的工作,迅即由市委下达给没有下乡任务的知青办。
“他要我保证一个不许冻死,一个不许饿死。”
“我怎么敢下这个保证。我叫了一声,哎呀,张书记,单位里的人都没有来上班,我还要找他们。这两项任务都交给我,我怕做不好。”
最后,王庆珍只负责寻找孤儿工作。
“我记得是7月底,王主任召集我们三个在屋外的废墟上碰了个头。”现年50多岁的杜淑哲,是王庆珍当年手下的“兵”,也是知青办的一员。
王庆珍、她、王连增、陈福林,知青办的这四个人组成了一个工作组,他们的任务是:搜寻唐山孤儿,清点人数,以及保证孤儿们的健康和安全。
机关里只有唯一一辆212越野车,还要与劳动局共用,她们就要徒步寻找,“没搞到车前,找人要紧”。
王庆珍的想法是先找到唐山四个区的区长、区委书记,要求得到协助。她找到了路北区副区长姚素珍、开平区计生委主任耿玉清,这两人后来也参与了护送孤儿离开唐山。
通过杜淑哲等人的报告以及自己的摸底,王庆珍大致搞清了孤儿们的去向:
有些孤儿被寄养在父母单位;
有的被抗震指挥部的救灾军人收留,“常在军车驾驶台上看到一个睡着的孩子”;
有的是被当地街道办集中收养,比如文化路办事处,第一天就收留了七八名孤儿,他们都聚在一节火车厢大小的木屋内,被街道办人员看护起来;
还有就是被孤儿的亲属领走了,“比如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也有被哥哥姐姐带着的”;
还有吃百家饭、由邻里轮流看着的;
另外,“全国各地每天都有人想来领养孩子,有的孤儿被上唐山救灾的大车给拉走了”。
于是,她定下了两条规矩:
第一、凡有外地领养孤儿的,一律不许,之前被带走的孤儿一律找回;“万一爹妈砸个半死,被抬走治伤去了,等伤好了回来找我要孩子咋办?”
第二、凡是爷爷奶奶,大哥大姐以外的亲戚要收养孤儿,孤儿所在街道办一定要严格考核对方,彻底了解对方可不可靠。
“哼,就是姥姥姥爷都不中!”王庆珍恨恨地说,这是她“通过实践得出的真知”。
孤儿被撂在姥爷家不是被舅妈嫌,就有可能被姨父撵,姥姥姥爷跟着为难,眼瞅着孩子孤零零地站在瓦砾上哭。
“人的思想境界不可能都很高,毕竟增加一个人,家里就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她忘不了《唐山大地震》里写到的冬梅。那孩子还有一个弟弟,姥爷是齿轮厂厂长,得知女儿女婿在地震中死了,马上招来一帮人,在女儿倒塌的房屋里淘出一切能用的东西,“然后就把没吃没喝的外孙外孙女晾在那儿,拖东西走人”。
一气之下,王庆珍检举了冬梅的姥爷。冬梅就一直跟着她,她去机场为孤儿拉救援物资时,他们也跟着。弟弟还不懂事,一旁傻站着,姐姐却挑了一双大孩穿的鞋,王庆珍问她做什么?她说这是等弟弟脚大了以后穿的。“才6岁多一点,就知道谁也靠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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