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上一个好的老大
陈海涛死亡那一天,是仲丽君从外地回到汝南的第三天。
三天前,他在QQ群里放出话来:“小白和老海,你们俩跑不了!”小白说:“我知道他为啥要弄我,他拿了我一部手机,我妈把这事说出去了。但我不知道老海是为啥。”
一天前,仲丽君在街上偶遇小白,笑着拉他去喝酒,“介绍两个大哥给你”。小白没去。
“孬点”跟陈海涛“玩得好”,跟仲丽君也熟悉:“丽君人还可以,挺仗义的。”
“就是喝酒时候不知为啥闹起来了吧……”
老海的死在这个江湖里转瞬即逝,没有太多的议论,酒壶和平叉、孬点他们继续着以往的生活——穿粉色开衫,领口半敞着,从步行街、夜市,到网吧、游戏厅、酒吧——遇到了熟人,借钱去喝啤酒、唱《死了都要爱》什么的,度过三个小时,再打台球,度过两个小时;或者因为什么打上一顿,转过头去一切照旧。
他们与实验中学的现任“大哥”王利明相熟。而刘风平知道王利明是本校的“大哥”,还是听赵帅说的。
刘风平曾经多次遇到拦路“借钱”的。要是在学校,他就说:“我从家带来的钱都交给老师了,你等等,我找老师拿了就给你。”
对方显得满意:“算了,有这个心就行。”
游戏厅里,小学生模样的“一个家伙”,朝刘风平的同伴张茂吐烟圈。
“你小子找茬儿?!”
“咋地?X你妈信不信我打你?”接着掏出手机就打电话。
马上就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拦他们,多亏刘风平跑得快。
对于这些随时可能冒出来的陌生人,他不知道下一次能不能顺利脱身。而当同班同学开口说“我哥想‘借’18块钱”,他想了想,还是借了。
他怀念“以前的班长”,“只要有他在,俺班同学挨欺负的就少。”当然,要做到这一点,离不开“有时候跟高中部的在一起”。
不久后李龙来了,成了实验中学老大之上的“老大”。他从来不需要自己出面去“借钱”,下面有一群“高中部的”呢。
驻马店市中级人民法院少年庭庭长韩勇曾有这样的经历:去学校里了解情况,被了解的学生说:“俺老大瞪俺哩!咋敢说?”
“靠上一个好的老大,以后啥事都好办。要是你‘没人’,看你不顺眼就打你一顿,没啥特别的原因。”
“这刀咋恁粘?”
与赵帅和陈海涛不同,何海旺死于刀下。
副校长谭统一说:“那把刀连把总共有20厘米左右长,单刃,刀的背部带有锯齿,刀把用布包住。”
2006年9月14日白天,一场由自行车气门芯引起的过节,让两人相互瞪了几眼。晚上,王闯闯说何海旺要打他,还带了人来,扑上来了,他就带刀防着。而所有当事人回忆出的唯一冲撞,只是何海旺的一个同学撞了王闯闯。后者喝道:“别以为老子是吃素的!”便一路追来。
公安人员赶到现场时,血迹斑点从水房一直延伸到宿舍。
此时,王闯闯入学刚刚两周,之前与何海旺并不认识。
一位审判旁听者回忆说:“王闯闯在法庭上笑嘻嘻的,还说是何海旺自己撞到他刀上了。”
笔录显示:“平时喜欢玩刀”的王闯闯,当晚回到自己宿舍后,突然有所发现地对室友说:“这刀咋恁粘呢?”
当时,那把刀上沾满了何海旺的血。
一天后,赵帅回到家。母亲张丽发现他胳膊肘上有伤,孩子说:“俺自己磕的。”
“李龙请我吃饭了!”
6月18日的抓捕过程顺利得出奇。
那个早晨,当人们在草棵子里看见赵帅的尸体时,四个参与殴打的“高中部的”刚刚溜到校外去买烟、吃零食——这一天对他们来说,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当杨彦启和学生们到处寻找赵帅的时候,四个初一(3)班的学生正在向身边人谈起昨天夜里的“行动”——晚上11点多,他们睡不着,几个“高中部的”路过,就把他们叫上了——“去教训一个人”。
没有人问要教训的是谁,每个人都知道:“不去?回过头来就轮到教训你!”
在汝南县实验中学,“高中部的”是一个专有名词。赵帅的老师多次叮嘱班里孩子:“少跟高中部的玩。”家长们谈及“高中部的”就皱起眉头:“一高、二高上不了的,就上这里来了,没几个正经念书的。”
于是那天夜里,四个初中部的孩子和六个“高中部的”一起,来到了赵帅宿舍的窗下。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在学校包工程的工头儿子,和经常“在实验中学玩”的社会青年李龙。
除了李龙,其余11人无一人逃匿。老师带着警察,直奔教室。18日当天即有11人归案。数日后,李龙在乌鲁木齐落网。
二百来个学生当中,李龙的大名几乎无人不知。他染着黄头发,曾经在学校门前抢劫一个女人,劫了40元钱。还曾经被指控偷盗学校财产,但屡屡因为证据不足而被释放。
赵帅是独子,成绩好,在班里“排六七名的样子”。可是从半年多以前,他开始跟“高中部的”一起玩。
同班同学刘风平说:这主要是因为“他说话不中听,爱笑话人,人缘不好”。
结交“高中部的”,就要见面递烟,经常还得给他们提供抽烟、喝酒、打台球、玩游戏的钱。学校周围的水果摊主说:赵帅有时候出来买水果,他们就在不远处等着。
寒假里的一天,赵帅很兴奋。他对刘风平说:“李龙请我吃饭了!”
那是赵帅惟一一次吃到李龙请客的饭,与他的死亡相隔半年时间。
赵帅还不时出来给“大哥”们买烟——5元钱一包的“红旗渠”。有一次,他们说他买来的烟是假的,打了他一顿。
他对孟凡说:不想跟他们继续玩下去了。这个星期天,他把从家里拿出的235元钱,全数交给了老师。
这场最终断送赵帅生命的殴打,就在这时候发生。
南方周末记者问孟凡:假如赵帅不死,继续和他们“玩”下去,会有一天被他们当作“兄弟”、当作真正的好朋友吗?孟凡摇着头说:“不会的,他们只是问他要钱。他性子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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