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警方保护的日子
这一天,距离那个名为《史上最恶毒后妈把女儿打得狂吐鲜血》的帖子在全国各大网站论坛迅速转帖流传,至少已经过去八天。这八天,说来话长:
被警方保护的日子:“总有说清楚的时候,人不知道,天知道”
“他们过来就跟我说,你要跟我们到公安局去一趟,接受调查。”陈彩诗回忆警察第一次来找她的情景,“我想,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去就去。”
此时,事态发展已非这个不会上网、也不识字的女人所能预料。甚至也非警方能预料——他们在之后几天的调查中,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办案不力”的质疑。
7月19日晚上,陈彩诗是在公安局度过的,“他们就问我平时对小慧怎么样,有没有打她。”第二天(20日),她被警察转移到一处宾馆住下,不识字的她并不知道那所宾馆的名字,但“条件很好”,公安局负责她的吃饭,“都是好吃的,但是我是一点都吃不进去。”她也从电视上看到了关于小慧在上海接受抢救的报道,知道病情很严重,但“具体是什么病,没听懂。”
“前天(22日)晚上,公安局的同志又找到我说,人不是你打的,现在可以找人接你出去了。”她一开始准备回鄱阳县东湖新村租住的家,但警察告诉她“现在还不是很安全”,要求她亲属来接。
“后来他们说还是我们送你去吧。”陈彩诗告诉记者,由于晚上并不方便,23日上午,她被警方送到现在所在的三姐家中。次日(24日)上午,警方对外发出情况通报。
“四妹”陈彩诗在娘家排行最小,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和三个姐姐。这段时间,在宁波打工的哥哥已经知道“这件事”,“因为外面的报纸都在登。”而现年66岁、老伴已过世的母亲,一直都不相信自己的女儿打了孩子。
“受保护”期间,这个女人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多少事,她的担心只是,“小慧的病怎么样了?”至于“是否被人冤枉”,警察告诉她正在调查,她就等着警察的调查。“总有说清楚的时候。”她说“人不知道,天知道。”
被网友误解的日子
“我现在不恨他们……谢谢他们帮助我(家)小慧”
陈彩诗意识不到网上究竟有多少人在骂她,她身边的人也没有把原话说得很具体,“反正我知道骂得好厉害,再毒的话都有。”
“压力太大了,太难过了,好几次我都想说死掉算了。”她说,“但是别人劝我不能死,我一想也对,要活着才能证明自己清白。”
好在警察没有让陈彩诗等待太久。与此同时,随着调查的深入和媒体的跟踪报道,网友情绪渐趋理性,更有不少网友提出事件疑点,其间还有网友撰文,“我们或许该对小慧的‘后妈’说声对不起。”
“我一开始确实也很恨他们(网友),但是后来想他们也是不明真相,等事情说清楚就好了。”陈彩诗说。
截至目前,反思之余,还有网友在质疑警方的调查结论,有人在追究“幕后的推手”,对小慧生母、姨妈姨夫,甚至部分媒体都提出怀疑——陈彩诗自己也有所怀疑,“希望公安局继续查出个结果”,她也对电视台的连续报道中没有及时播出“自己辩解和部分邻居的说法”而耿耿以怀,“如果播了,很有可能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冤枉。”
不过,现在,已经清白的陈彩诗再次接受记者采访时,她甚至都不给记者看小慧生妈留在她身上的还没消退的伤,因为她觉得,“这些都已经不紧要了”。
小慧在垂危之际得以转移到医疗条件好的大医院救治,并得到各界的大力帮助和支持,是让她最宽心的事,“我要谢谢这么多网友,帮助我(家)小慧。”
“一个6岁大的孩子,懂什么事呢?”对于这个还在全力救治当中,不过6岁就饱受疾病之苦的孩子,尽管她曾经调皮捣蛋,曾经说一些话伤透了她这个“后妈”的心,她还在电视节目中说“我后妈是魔鬼”,一句话成为网友审判的证据,现在,她一样得到了“后妈”的原谅。
陈彩诗说:“病好了,她亲妈不带她走,我就继续养她。”
离开丁胜民的日子:“等他离了婚,我就和他结婚。”
陈彩诗觉得紧要的,还有她和丁胜民的爱情。在经历巨大波折之后,她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结果”。
事实上,和丁胜民之间的事,是陈彩诗对记者谈得最多的部分,也只有在谈到这个和她同居已近一年,如今还没正式结婚的男人时,她的表情才显得丰富起来。这个已结过一次婚的31岁的女人,说起他们去年经人介绍并最终决定一起生活的情景,忘记了腹部的疼痛,脸上泛起了笑容。
在遇见丁胜民之前,这个女人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那时候,她终于了结了一段父母同意而自己并不满意的痛苦婚姻,离开那个“性格不和”、“会打骂”她的男人,独自一人来到鄱阳县,在表哥的沙厂做着一份“一个月500块钱”的工。一做好几年。
她是21岁那年和这个泥工结婚的,十年之后,他们育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女孩9岁,离婚时归她;男孩6岁,离婚时归他。但是这个并不富裕的泥工并不允许她抚养女儿,只允许她隔一段时间去看望。这个男人说,孩子给了你,我就再没机会了。他希望这个已经离婚的老婆有一天会“回心转意。”
虽然“一有时间就会去看看孩子”,但陈彩诗不会回心转意了,因为后来她遇到了“丢了老婆”的丁胜民,那时她已30岁,花季不再。“他这个人看起来通情达理,讲话也会讲。”她还听人家说,丁胜民满身才华,写得一手好字。这让陈彩诗感到为难。
“我是一个文盲,”她对丁胜民说,“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你别说了,我是一个穷光蛋,连房子都没有的。”丁胜民告诉她,“但是我会对你好。”
她被感动了。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两个深知对方缺点的人就走到了一起。两个多月后,她搬到他租住的房子,它有一个后来广为人知的门牌号“东湖新区17号”。直到最近,他们连一个月一百的房租都付不起了,只得暂时借住到旁边的“东湖新区15号”。
一个重要的细节是,两人同居以前,都知道对方有子女。“我们搬到一起住之前,他就带小慧到我家来玩过。我自己的情况,我也完全跟他讲了。”陈彩诗告诉记者。
关于他们的美好结合,记者在之前的采访中遇到了一位和丁胜民一起“玩了很多年的朋友”,他提供的一些细节可以佐证。在这位朋友眼里,丁胜民“虽然穷点,一个月只有600块钱工资”,但人很好,对朋友仗义,也很有才,“硬笔书法在全国都获过奖。”而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人对小慧都很好!”丁的这个朋友说,“陈彩诗跟我老婆也认识,我们大家经常一起出去玩。”
还有一个众所周知的信息是,在全国一片讨伐声中,作为亲生父亲的丁胜民依然顶住压力,否认了“后妈”打人的说法。
但他们的结合也并非一帆风顺。首先是陈彩诗的娘家人不同意,就连鄱阳镇上的表哥也不同意。“人家就讲,你就是穷得受苦的命,嫁过一个穷得响叮当的,再找过一个,还是穷光蛋!”
陈彩诗倒不是在意丁胜民的穷。接触小慧之后,她更加明白了人家说的“后妈不好当”,“你稍微对她不好一点,人家就会说你,更何况要打她呢!”
“这孩子又聪明又调皮,经常拿些话来气我,动不动就说,你又不是我亲妈!”陈彩诗说,“我气不过,就告诉丁胜民。”
今年年初,陈彩诗看日子“没法过了,紧得很”,她努力说服了丁胜民,独自一人去宁波打工。她的愿望是“存够一笔钱,然后回来盖房子。”
陈彩诗出门以后,丁胜民“一天一个电话”,催她回来。这个男人离不开这个女人。
“有一次打电话他就跟我讲,你快回来吧,你不在,我们爷儿俩天天吃方便面。”
但是另一天,她打了他一天的电话都没有人接,她“担心死了”,心想“他不会是想不开吧?”
“当天夜里我才找到他,他说他心里好难过,去跟朋友喝酒喝醉了,外面繁华,你出去怕是不回来了。”
“我就安慰他,我说你放心,我在外面是挣钱,不会跟别的男人的走的……我都是老妇女了,谁还要我呢。”
“你那么好,怎么会没人要你呢。”丁胜民说。
两个人就在电话两端哭了起来。
第二天,做工未满一个月的陈彩诗放弃了就要到手的工钱,借钱买车票回到了鄱阳。
今年四月,孩子亲妈,这个好几年前就去了北京的女人买了衣服回来看女儿。
“我当时就跟他讲,你们俩接着过吧,我走。”陈彩诗说,“但是他拉着她就去办离婚证去了,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没批准。”
自此,陈彩诗再也没出去过。
可是,短短几个月,她的男人却离开她出去了。
他去了比宁波更繁华的上海。只不过,他此去不是为了他们的房子,而是为了抢救孩子。
在此期间,孩子的病因为一场“网络风暴”得到了及时的治疗,他们的关系也因为这场“网络风暴”增加了不确定因素。
但是,至少在目前,陈彩诗依然对这个没有房子的男人充满了期待。
她说:“等他离了婚,我就和他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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