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谢罪,不为求得他们的宽恕”
记者:30多年过去,作为女儿,您对父亲在“文革”中的“九·一三”事件怎么看?
林:我后来了解了整个事情的真相。我父亲当时是中央的二号人物,对“文革”造成的灾难,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对不起老战友、对不起老部下、对不起他战斗过的地方的父老乡亲。这是我的看法。
作为林彪的女儿,我义不容辞地,对遭父亲迫害的人、受他牵连的人谢罪。
我读过余秋雨写的《借我一生》,看到他家在“文革”中受到很大打击。我见到他时,替我父亲向他家谢罪;在王光美追悼会上,我见到刘少奇的孩子,也向他们谢罪;老舍在“文革”中自杀,我也向老舍的孩子舒乙谢罪;井冈山联谊会时,到场的都是老红军的一些子女,我站起来向他们替我父亲谢罪。我到过广东惠州一个部队,这是我父亲曾经带过的一个部队,我也谢罪。这么多年来,在很多场合,我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替我父亲谢罪。
我谢罪,不为求得他们的宽恕。他们遭受这么大的灾难,我明白,这是宽恕不了的。
有人对我说,你谢罪有什么用,你又没有钱,也没有权。你谢罪,也给人解决不了实际问题。这么些年,很多人死去了、走了,还有少数在人间。我感到很对不起他们,但我真是无能为力。替父羞愧和谢罪,已无济于事,只是一种内心沉重而持久的感受罢了。
“我和林彪的父女情是抹不掉的”
记者:您与父亲林彪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文革”中您写信与父亲断绝关系;“九·一三”后,您也不免受牵连。您内心里有怪过父亲吗?
林:我60多岁了,有时还做梦梦见父亲。从个人感情说,我和林彪的父女感情是怎么也抹不掉的,怎么也消失不了的。这是人的天然亲情。
虽然我和父亲在一起生活不是很久,因为我的后妈,我就像是一个灰小鸭,被排挤在外,受罪受苦。但是,给我亲情、给我父爱的,也就只有我爸了。我永远忘不了。这人世间,没有任何人给我这种父爱的感受。
“对林彪的评价,功是功,过是过”
记者:在广东大埔时,您说到父亲的相片30多年来第一次出现在军博展览中,感到身上的一个包袱终于卸下时,落泪了……
林:多年来,我内心里确实非常沉重。“九·一三”事件后,关于我父亲在革命战争时期的战功,被尽可能地抹去了。我曾经到解放军画报社,想花钱把我父亲的照片洗出来。在指挥平津战役的将领合影中,他们把我父亲抹掉了。我找他们说,这不是原来的照片,历史就是历史,我要原来的照片。现在这两张照片,被抹掉的和没被抹掉的,我手头都有。
我说过,对林彪的评价,功是功,过是过。他在几十年中曾立下了辉煌战功,但这不能掩盖他后来发生的“九·一三”事件的结局。
同样,“九·一三”事件不能把他过去为中国革命立下的功劳完全抹杀掉。
这些年,我在替父亲谢罪的同时,也努力希望我父亲曾经带领过的部队在战争岁月里的功绩能够得到肯定。1994年1月,当时四野战史没有着落,而其他野战军史正在编写甚至听说有的已完稿,我给陈云同志写信提出写四野战史及修建平津战役纪念馆,这个事情后来解决了。我这样做,都是出于谢罪感及责任感。
现在,官方对父亲的评价有改善,我觉得,这是一个实事求是的表现。这是一个进步,向着历史的真相跨近了一步。“实事求是”这四个字说起来很简单,真做起来,是很不容易的。
“我宁愿做个小老百姓的孩子”
记者:人们总是把将帅的女儿称之为“红色公主”。您也是一个“红色公主”,有何体会?
林:我有一些老同学说,小林是最倒霉的。“九·一三”以前,有这么一个后妈叶群,尽是受气,没享什么福;“九·一三”以后,又因为是林彪的女儿,也没有好日子过。
总的来说,我感到很苦。这么多年,我一直很低调,有一种非常沉重的心理,平常我不太愿意接触社会。
有时,我觉得,如果不在这样的家庭出身,我真是宁愿做一个小小老百姓的孩子,做一个工人、农民、小市民、职员、中学老师、小学老师、知识分子的孩子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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