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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米·哈利,大概是最有名的兽医了,他曾获得大英帝国勋章,受到英国女王共进午餐的邀请。当他儿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女王的邀请函时,吉米·哈利却只是淡定地说:“我想这个邀请我不好拒绝吧,你说呢?”当他回来之后,家人问他是否坐在女王身边。“不是。”他回答。“我和女王之间还坐了一些不重要的人。”
“谁呀?”
他微笑着说:“英国银行的总裁。”
当财富和荣誉接踵而至,事业达到巅峰时,他却在报纸上发表心声,远离喧嚣,一生坚持在乡间从医。
英国兽医吉米·哈里的乡村生活札记,每个小故事都写得幽默真挚,闪耀着对生命的爱。书里有英格兰乡村泥土的芬芳,有我们久已失之交臂的幸福与美好。我们大部分人在城市,和几百万几千万人一起寂寞、拥挤、焦虑地生活。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想亲近自然,从中得到一些慰藉吧。
名博和菜头两度热烈推荐吉米·哈利的作品,他所说的话我也很有共鸣,抄在这里:“《万物既伟大又渺小》的作者,一个一生一世热爱自己工作的兽医,作者根本就没有什么‘职业规划’,也没有什么‘个人财务自由计划’,可是,他从兽医这个行当里获得的乐趣和满足,是很多职业经理人所根本无法获得的。而他从工作中所获得的视野和感悟,则更是绝大多数人所根本不具备的。他根本不需要艺术地生活,就自然从生活和工作中找到了美。更重要的是,他拥有这个时代里不能获得的放松。我们身披重甲,手持利刃,在黑暗的战场上枕戈待旦。一个兽医驾驶着他的破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微笑着奔行。站在别处看过来,仿佛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书摘:
万物伟大 又渺小
吉米·哈利
雪夜小牛的诞生
“书本里从来不提这些事儿。”当雪从敞开的过道吹进来落在我的裸背上时,我这么想。
我脸朝地地躺在一堆不知是什么的脏东西中间,手臂伸到一头正使劲的母牛身体中,脚趾夹在石头缝中,腰以上全部赤裸,身上满是雪、泥和干了的血。除了那盏冒烟的油灯所照出来的一圈光以外,什么也看不见。没有,书本上从来没提过要在黑地里摸索仪器,从没提过要设法在半桶水中消毒,从没提过凸凹不平的地面会硌痛你的胸膛,从没提过手臂会慢慢发麻,也从没提过当手指头要对抗母牛强有力的排斥的时候,手臂会慢慢瘫软。
书本中从未提过人如何渐渐地筋疲力尽,也从未提过绝望是什么滋味。我的思想回到了产科书里的插图上,老是母牛站在发亮的地板上,长得帅帅的外科兽医穿了雪白的外罩,站在一个挺礼貌的距离,把手臂伸进去助产。医生在轻松地微笑着,农夫和他的朋友们也在微笑,甚至于母牛也在微笑。图中没有血,没有泥,也没有汗。图中的医生大约刚吃完一顿好饭,走到隔壁人家为了好玩而接接生,就好像吃一点甜食似的。他才不用清晨2点冷得发抖的从被窝里爬出来,也不用在冰雪上颠上12英里,瞌睡兮兮盯住前面车灯照出来的一栋孤零零的农舍,更不用爬半英里雪路到一个连门都没有的牛栏里去看他的病人。
可怕的故事
当我逐渐接近目的地时,那些听来的可怕的故事不断地涌进脑海中,这些故事都是早期的同学受了几个月的开业行医的苦以后带回学校的。助手们就像是泥巴似的被没有心肝的上司逼着做苦工及挨饿。像史蒂夫,点烟的手一直在抖,说:“从没有半天一晚的休息。他要我洗车、割草、挖地、跑腿。后来他叫我扫烟囱时,我就卷铺盖走了。”还有张维理说:“我第一件工作是给一匹马插胃管,结果我插错了,插进了气管,那马只跳了几下就‘砰’地一声倒下来了,死得透透的。我的头发就是那时候开始白的。”还有他们流传的彭福瑞的事,他去医一头腹肿胀的牛,当牛的主人看到牛屁眼一直不停地放气而大为佩服时,彭福瑞有点得意忘形了,他掏出打火机来想点燃那些气,不料稻草一下子着火了,牛栏被烧成平地。彭福瑞事后立刻接下一件海外的工作,是在什么岛来着。
老人与狗
当我敲门的时候,门板剥落的油漆不住地跳动。一个小个子白头发的老人来应门。他的脸上布满皱纹,不过一双眼睛倒很有神。身上的衣服也是补丁百衲的。
“它还会病很久吗?”老人问我。
“狄恩先生,真对不起,恐怕事情已经很严重了。您看到那一大块肿块吗?是因为里边长了东西。”
“你是说……癌?”老人软弱地问。
“我怕是的,已经蔓延得太广了,现在已经没有法子了。我真希望有什么方法我可以为它做点什么,可是没有办法。”
老人好像听不懂我的话,他的嘴唇直抖:“它要死了!”
我用力咽了一口口水:“我们实在不能让它这个样子自生自灭,是不是?它现在已经够痛苦了,不久情况还会更坏。您不觉得最仁慈的办法是让它就此安眠?它的一生也算得上长寿多福的。您说是不是?”
老人静默良久,然后他说:“请等一下。”于是他跪在狗旁边,什么也不说,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摸着狗头上的花白老毛。静寂中,只听到狗尾巴“咚咚咚”地敲在毯子上。
老人跪在那儿好大会工夫。我就站在这间没有欢乐的房间里,把墙上褪色的图画、破裂的窗帘、弹簧断了的椅子都看在眼里。
终于,老人挣扎着站起来了,干咽了一两次,然后他哑着嗓子说话了,眼睛也不看我:“好吧,你现在就做吗?”
我把针筒灌满,一面跟老人说:“您不用担心,这是绝对没有痛苦的。只是过量的麻醉剂而已,是让它有个轻松的了结。”
针打进去的时候,老狗一动也没动,等麻醉剂进到血管以后,它脸上焦急的表情没有了,肌肉不再紧张了,等全部针筒注射完的时候,它呼吸已经停了。
“就这样子吗?”老人轻声问道。
“就这样子。”我说,“它再也没有痛苦了。”
老人静静地站在那儿,只有双手不住地一开一合。当他最后转过头来面对我的时候,他的眼睛又恢复光亮了:“对的,我们不能眼看着它受罪,我很感激你所做的。先生,我该付你多少钱呐?”
“啊,不用付钱,狄恩先生。”我很快地说,“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本来是路过,一点儿也不麻烦。”
老人吃惊地说:“但是你不可能服务而不收费。”
“狄恩先生,请不要再提了。我不过是路过您门口而已。”我说了再见,就出来了。到得街上,街上有穿梭来往的人群,耀眼的阳光,可是我的眼睛却只看得到一间幽暗的小屋,老人,和他的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