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复一死，盛家便散了摊子。原本就没人待见的洪来这回更受甩了，几乎被当成了下人一样支来唤去。小洪来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耻辱，想着实在不行，小爷我就走。可没等他离开盛家，博古斋潘显达的三女儿先行“离家出走”了。

　　6、奔向魔幻般的世界

　　潘显达的仨闺女中，最不让人省心的就是三女儿潘玉芸：虽爱读书，可不学女红，性子也泼辣任意。潘显达曾令她裹脚，玉芸是又哭又闹还扬言要绝食。潘显达又何尝不知“小脚一双，眼泪一缸”，但不让孩子受那份罪，眼睁着婆家就不好找。二闺女玉倩，眼见就奔二十了，婚事还没个着落。

　　其实，潘显达也是多虑了，自古好女不愁嫁。就在大闺女玉惠随夫去西洋的第四个年头，亲家文骏给他捎来两个好消息：一是文彦召夫妻俩近期要回国了；再就是有人托文骏向潘家提亲。这人叫彭万亭，是驻军津南的盛字军中的一个年轻军官，小伙子自幼习文练武，立志从军报国。身为军人，彭万亭并不在乎女方大脚小脚，“心眼好，模样好，就行。”潘氏夫妻闻听是喜出望外。

　　经过文骏撮合，潘、彭双方两相情愿，婚事很快就定了。

　　就在二闺女玉倩出嫁前两天，玉惠夫妇带着一双儿女从英国赶回来了。如今洋人在租界修建了紫竹林码头，远洋客轮可以由大沽口溯着海河一直开到天津城边。

　　但老大玉惠全家四口一下船，差点没把潘显达吓了个倒翻毛。玉惠的穿着打扮实在太不堪入目了：插着羽毛的宽边大檐帽，裙摆夸张的束腰蓬蓬裙，还蹬着双白色的高跟皮鞋。尤其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白肉酥胸，直晃得潘显达不敢睁眼。天呀，这还是我闺女吗？怎么扎鼓成洋妖精了？

　　再看那个黑燕尾服、黑皮鞋的女婿文彦召，除了后脑勺上还留着根辫子，跟洋毛子没嘛区别。至于头回见面的外孙子和外孙女，简直就是两个洋小鬼，哪还像咱中国人的种。一问孩子名字，潘显达更是差点没背过气去，一个叫文约翰，一个叫文丽莎。好么，一对小京巴。我的活祖宗，这都什么对什么呀？

　　在对待大姐一家的态度上，老三玉芸与爸妈截然不同。姐姐、姐夫带来的那些花里胡哨的服饰和各种小玩意令她好奇着迷；而大姐讲述的欧洲魔幻般的世界更令她充满向往。玉芸的心活动了，她希望自己能亲自到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地方走一遭。

　　玉芸把自己的想法偷偷对大姐讲了，玉惠完全表示支持。她对玉芸道：“三妹，说实话，与人家相比，我们这里的日子真是土得掉了渣儿。你如真有心想出去开开眼界，这真是大好事，但你是家里的老小，父母最痛爱的也是你，他们绝不会放你走的。不过，我会说服你姐夫，想办法帮你这个忙。”

　　于是，当潘、文两家再次到紫竹林码头送文彦召一家登上返回欧洲的客轮时，潘家小女儿玉芸突然一闪不见了。待客轮驶离了码头时，老半天没了踪影的潘玉芸突然从那艘已经渐行渐远的船上钻了出来，还一个劲拼命向大家挥着手。

　　这下，大家都愣了，而潘显达更是直着眼睛傻在了码头上。直到那艘客轮完全在天海一线之中消失，潘显达方才明白了过来，他揪着码头的栏杆，冲着前方大叫着：“冤孽呀，冤孽！”

　　见潘显达顿足捶胸的样子，文骏劝也不是，走也不是。许久，他紧绷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无奈的笑：“没办法，拦是拦不住喽。看来，这个世道真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