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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 西城
采访对象:老赵 年龄:66岁 职业:退休
前些天看到一则新闻:一个老太太最大的愿望竟然是当儿子的宠物狗!她生病在医院输了三天液,儿子只露了一面,原因是自己的宠物狗也病了,他得回家照顾小狗。早知道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会这样,老太太还不如当初直接养只狗得了,最起码小狗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人老了,都想安享晚年,都希望儿女能体贴关心。我认识一个衣食无忧的老太太,她很羡慕朋友的儿子,不是因为他给老妈妈买了多少东西,而是他每天都给妈妈打一个电话,妈妈腿脚不方便的时候,他还给妈妈洗澡。老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儿子说,有啥不好意思的,我是你儿子。
多简单的话!我是你儿子。抛开那些负责任、尽义务的话不说,对父母好应该是每个做儿女的本能,一个人如果连这样的本能都可以失去,那他的人生将会失去最后一丝温暖的底色!
老赵看起来还算硬朗,就是走起路来腿有些不得劲儿。夕阳照在他的脸上,更显出他的落寞。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老伴儿的身体不太好,一直努力地想保老伴儿,但她还是先我而去了(老赵掏出一块手绢捂住脸,过了一会儿情绪才平静下来)。
女儿没结婚的时候挺孝顺的,也听话,可自打结完婚后她就总是跟我们对着干,还拿话呛我,我和老伴儿分析,她就是跟前夫强子学坏的(他们后来离了),他说什么闺女都听,他爱抬杠,闺女变得也爱抬杠。
我和老伴本来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强子一看就不是个稳重人,很浮躁,岁数也比我闺女小,可我闺女就看上他了,跟我们闹,离家出走,还喝过药,没办法,我们只能同意。
刚结婚没多久,我闺女就说他们要跑长途,让我买车。既然闺女提了,不买也不行,她知道我有点儿钱。我从改革开放刚开始就下海了,什么苦都吃过,也挣了些钱。后来单位又把我招回去了,因为我技术好。那时候人的想法和现在不一样,我想做生意再挣钱也不能把正式工作丢了,就去上班了。回来再说我给他们买车,当时花了六万块钱,剩下的钱由他们付,开始干得还可以,半年后越来越差,欠车主的钱也给不上,因为车主扣着证件,过了验车期,后来那车就算报废了。我那六万块钱也打了水漂。
一年后,他们又要做首饰生意,让我投资。干了一段时间后,闺女说他们要进货,让我把以前买的房子卖了,那钱算他们借的。说得好听,借了多少次了,没有一次还的。那房子我买了五六年了,买完后一直搁着。我知道这是强子撺掇的,说是借,其实就是明要。可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不给她给谁,以后不也都是她的吗?这么着,我把房子卖了,卖了二十多万,把钱给了他们。结果他们拿一部分钱买了辆车,也没跟我们商量。
说到房子,这才是让我痛心的地方。闺女打结婚起就跟我们一块儿住。强子家有房,但是她说跟公婆住一起不舒服,再加上我们也舍不得她,就一直跟着我们过。他们结婚十年,在我那儿住了十年,这十年中,强子和我说的话加起来不到半个小时。他恨我们,恨我们当初不同意他们的事儿。我们老两口就是他们的保姆,强子特别懒,吃完饭从来都是把碗一推,偶尔会把自己的碗刷了,那还得是他最高兴的时候。到家就得吃饭,一看饭不好扭头就走了,到外面去吃。剩下一堆我和老伴儿打扫。
老赵把积蓄都花在了女儿的身上,女儿非但不领情,还对老赵破口大骂。
这中间,我们住的房子拆迁,我就买了一套新房,我付的首付。那时我还有两年退休,按当时的规定只能贷两年的款,我就用闺女的名字贷款,他们拿我以前卖房的钱还贷款。
按理说,这是我的房子,可强子不这么认为。有一天,我修理门上的一个螺丝,他嫌弄得不好看,就说了一句,这房子还有我的一半儿呢。我心里咯噔一下。事后,我跟闺女说,这房子怎么有你们一半儿呢?她哼了一声就走了。我和老伴儿说,唉,这闺女白养了。
自打他们干首饰生意后,强子就学坏了,要么一宿不回家,要么回家就在电脑上玩六合彩。有一次我到他店里,一个雇员偷偷跟我说,老板天天不在店里,在外面又赌又嫖。
我听了心里很别扭,就把这话告诉了女儿,让她管着点儿,女儿知道后不说话,扭头走了。我想,我们的矛盾就是在那时加深的吧。
不久后,老伴儿有一天半夜起来解手,摔在地上。送到医院后,医生说是脑梗和肺感染,在医院住了四十多天。强子一次也没来过,也没回家,家里就跟没有这个人一样。他做什么我管不着,可女儿却让我伤心。老伴儿出院后,孩子老姨买了一张可以摇起来的床,有一天我让女儿帮忙一起扶她妈妈坐坐,没想到女儿张口骂我,老混蛋。气死我了,她那么大个人了,又不能打她,只能捶她后背两下。
让我难过的是,老伴儿回家一个星期后就去世了。给老伴儿办后事都是强子找的人,那都是一群什么人!老伴儿就在那儿停着呢,他们却在玩牌。我真想把他们都撵出去,可是都撵走了谁帮忙呢?我只能跑到楼上呆着。还有亲戚朋友随的礼钱,当着外人的面儿,闺女和强子一起说,人家给的随礼钱都拿出来吧。我不想和他们闹,就给他们了。
老伴去世一个月后,他们俩就开始闹离婚。我说,你们俩的事儿我不管,但借走的二十多万得还我。强子来了一句,别威胁我,法律说这是赠送。他能说出这话,看来是早有预谋。我找人咨询,人家说我没有收据。跟自己闺女姑爷怎么写收据?我真是别扭,就让女儿去问,她也说算赠送。最后的结果是,店归男方,房子归我女儿。没我什么事儿。可首饰店的钱、进货的钱都是我投资的啊。
再转念一想,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对闺女好,我认了。我对闺女说,只要你幸福,那钱咱不要了。你记着,不许跟他复婚。
老赵内心越来越悲凉,女儿的不闻不问让他伤透了心。为了少生气,老赵尽量躲着女儿。
他们离婚后,闺女又找了一个,还算懂事儿,也知道干活,还给我买东西,就是文化低点儿。闺女跟我顶的时候,他总向着我,说她,你不能那么说。
闺女现在总挑我的不是,屋子里有点儿脏脚印就说是我的。墩地的时候,非让我上外面呆着,我在沙发上、床上呆着就不行吗?洗衣服的时候,她把我的内裤和袜子都挑出来,说,爸,我不给你洗这个。可她却给男朋友洗。我坐骨神经痛,有时候做饭在厨房时间久了,觉得下肢特别沉重,腰也疼,我跟女儿说,可她不耐烦地说,做点儿饭就这样。
那个男人刚搬来的时候,她居然对我说,爸住楼下吧,屋子大。我说我不搬。楼上的屋子里有卫生间,我半夜解手方便。她妈妈尸骨未寒,她就要把我赶下去,就不想想我会多伤心。我想起老伴儿的话,咱啊,上辈子没做好事儿。
有一次,我出门办事儿,口袋里只有整钱,就问闺女要20块钱。闺女的男友说要给我张整的,但是那边突然没了声音,我猜是闺女把他拦住了。我心里明镜似的。后来闺女给了我20块钱。我这一辈子的付出都花在女儿身上,大钱就不说了,她妈在的时候,五千、一万的经常背着我给她,我退休给的房屋津贴,不到两万块钱也被她要走了,我在抽屉里放的五千块钱现金,当着我的面就拿走了,我不也什么都没说吗?有时我在厅里自言自语,原先那么孝敬,现在,唉!她装听不见。她也是有孩子的人,她就不怕孩子学会,将来也这样对她吗?
闺女现在跟我没话,也不和我聊天,可一说话就冲我发脾气,能把人顶死。我一个人特别孤独,他们在楼下看电视,我在屋里看看书读读报,听听收音机。有时候人家俩人说话呢,我一下去,他们就不说话了。我现在特别想老伴儿,我们一辈子都没红过脸,可她却抛下我先走了。
闺女曾经跟我说,我妈妈没了,您再找一个吧。我说行。说是这么说,可我现在没有房,谁跟我啊。而且我自己琢磨,她是想把我赶出去吗?有一次,我嘴里念叨,我以后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她听了没言语。我都想好了,实在不行,我就去住廉租房,一个人也清静,我又有医保。
前两天她还问我,爸,你还有多少钱?我说我哪儿还有钱。那你这工资一年也攒了一万多了吧。她除了惦记我的钱,什么都不惦记。有时候去老朋友家,看着人家的儿女孝敬,我真是羡慕。我不求女儿别的,她有两句安慰的话我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