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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诉者:落落27岁公务员
他自称落落,样子成熟稳重,阳光健谈,丝毫看不出单亲家庭的影子。他是和已经成为妻子的女友一起来的,那是个温柔美丽的女孩,在一旁始终很安静,略歪着头认真地听他讲话。这样怡人的两个人,在这个尚算凉爽的黄昏,对我讲述他们心中充满矛盾的那份愧疚。落落说真的很希望母亲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自己也不排斥母亲男友老康的为人,只是,只是……落落有些说不出话来,我明白,年已半百的母亲和小12岁的男友,即便在这个年龄不是问题的爱情时代,即便在这个姐弟恋风行的爱情时代,仍然难以被理解被接受。落落说现在母亲和老康仍然是地下情的状态,除了自己和女友,谁都不知道,可落落知道母亲多想告诉所有人,这个世界上有个她很爱的人很爱她;母亲多想和自己的女友一样,披上洁白的婚纱走进掌声响起的礼堂。
虽然知道母亲很痛苦,但这段有着12岁年龄差距的“姐弟恋”,我实在不能忍受它有所结果。不然我真的很难面对,一向希望母亲找个老伴的二姨老姨已经不置可否了,女友的家人更会指手画脚,还有周边的邻居,还有亲朋好友……
我是一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父母离婚是很久远的事情,在我的记忆中已消失得只剩下父亲离开后母亲无助的眼神。
我跟着母亲长大,母亲经营着一家小服装店,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可能是被父亲伤透了心,一直到我大学毕业开始工作,母亲对另一半的事情从来都是只字不提,即便是二姨老姨热心地带来了男人的照片,母亲也是不屑一顾。母亲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个家里,放在我身上,母亲常说,这个家有我就够了。
当我长大成26岁的小伙子时,母亲也已经50岁了。我的工作逐渐稳定,有了个交往了三年的女友。我对女友说:“再过一年,咱们就结婚,你和我一起好好孝敬我妈。”女友点点头。女友对我母亲很有好感,这也难怪,可能是做服装生意的缘故,母亲待人随和,爱打扮,样貌很年轻,心态更年轻,平时跟我的相处方式一直就像朋友,跟女友在一起不像婆媳反倒像姐妹。
母亲看着我天天下班就奔赴约会的样子,打趣说,跑来跑去多累得慌,把婚结了吧。我笑了,说:“再陪您一年吧,结了婚,就剩您一个人,多孤单。”那时候,我即便是半夜十二点到家,母亲也总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等我,有时候电视还开着,人却睡着了,在这冷清的夜晚身上什么也没盖。我很心疼,如果空荡荡的房子只有母亲一个人,她该怎么办?
或许是眼看着我要离开这个家了,也或许是漫长的岁月逐渐愈合了心中的伤口,当老姨周末乐滋滋地上家来说已经帮母亲在交友网站上注册了账号的时候,母亲没有反对,还在老姨兴致勃勃的起哄中上网看了看,说是怕老姨上传了不好看的照片有损形象。母亲电脑用得熟稔,这以后,我晚上回来,母亲总是守在电脑边跟人开心地聊天。
我并不期待母亲能找个中意的老伴儿,似乎在我内心深处,也并不希望如此,就像母亲一样,我习惯了这家庭只有她和我两个人。不过能多个爱好,我是很替母亲高兴的。
母亲还真的在网上找到了自己的爱人,说自己50岁实际只有38岁的男人,可母亲一脸娇羞,说那个无心的错误或许才真的说明缘分天注定。
有一阵,母亲跟我聊天的时候总提起一个网友的名字,叫老康,听名字就知道是男性。有时候母亲跟我讲个冷笑话,我听完了也没找到笑点在哪里,母亲却兀自笑得直不起腰来,笑够了,擦着眼角渗出来的眼泪,得意地对我说:“好笑吧,好笑吧,老康讲的。”那一阵,“老康讲的”成了母亲的口头禅,凡是“老康讲的”都是有趣的,都是有道理的,迟钝的我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母亲已经陷入了一段我和女友般的热恋中。
见面是在老康的再三催促下定下来的,母亲第一次见网友,有些胆怯,叮嘱我跟在后面以防不测。就这样,我和女友在挺不光明磊落的情况下见到了那位老康,第一印象,怎么说呢,我很不愿意承认他竟然跟我想象中的一样,洁净利落。按照我的吩咐,我看见老康在母亲的要求下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接下来,母亲的笑容消失在嘴角,老康低着头低声解释着什么……最后的分手倒是很友好,我和女友在老康离开后赶紧冲向母亲,问刚才怎么不高兴了,母亲淡淡地说:“他网上资料写的是50岁,其实只有38岁。”我和女友愕然,虽然一眼望去,母亲和老康的年纪不相上下,但我心里断定,这个老康在我们所有人的心中已经画下了句号。
后来的事情就不在我的可知范围了,直到老康第一次正式拜访我家——
那天,母亲说有客人来,把家里的地板仔细地拖了一遍又一遍,又在厨房不停地忙着准备饭菜,还嘱咐我别穿着背心短裤到处晃悠。来人是老康,是母亲请过来吃顿便饭的,我努力调适自己的脸部表情希望不要表现出不礼貌的惊愕状,饭桌上,气氛很是融洽,老康不停地给母亲夹菜,说母亲应该多吃点这个,少吃点那个,一副营养学家的样子。而母亲居然在我面前也不顾矜持地有说有笑,还不停地向老康仰起头询问自己的手艺如何,看着老康不停点头,母亲美滋滋地低下了头。
老康走后,母亲这才将他们的“地下情”娓娓道来:老康是家工厂的普通技工,五年前离异,孩子判给了对方,家里只有一个大哥在山西。母亲和老康很投脾气,老康常夸母亲年轻漂亮又善解人意,母亲觉得老康幽默风趣,跟二姨老姨介绍的那些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不一样。本来第一次见面后,母亲就提出不要再联系了,但是老康坚持不舍,天天下班后跑到母亲的服装店去帮忙,搬东西整理仓库这些重活就别提了,连熨衣服计件整理这些女人干的细致活也揽过来不让母亲动手。
至于欺瞒年龄,老康说他本来是不上交友网站的,那天是去朋友家,在朋友怂恿下用的是朋友注册的一个账号,个人资料都没改,也就是这偶然的一次,竟然碰见了母亲,老康说这才叫上天注定的缘分。
二十年的感情空窗,我明白母亲含辛茹苦独自抚养我长大的孤独和无助,如果有一份爱来临,即便不是那么合乎时宜,也就随它去吧。
对母亲这段年龄相差巨大的“姐弟恋”,我基本是保持中立态度,不闻不问,我跟母亲说,这事儿还是别让亲戚朋友知道的好。也许是恋爱中的母亲心情太过雀跃,女友来家里几次后,母亲就忍不住再次宣告了这个消息。
送女友回家的路上,女友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说,能不能劝劝我母亲,把这事慢慢忘了算了,女友说她很担心自己父母知道。我明白,女友父母对我们这段婚姻一直不太同意,就是因为我有个单身母亲,现如今如果知道我母亲找了这么个老伴儿,还不定会怎么想呢?我劝女友说,别着急,年龄差这么多,过个一年半载,肯定会分手的。
我信誓旦旦地保证并没有成为现实,一年后的今天,母亲郑重地告诉我说,老康给她买结婚戒指了,想跟她过下半辈子。
我的沉默即是反对,母亲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走回了房间。
站在母亲紧闭的房门口,我对母亲说:“我也希望您能找到另一半,只是人言可畏啊。”
那段时间老康似乎消失不见了,母亲忙着筹备我和女友的婚事,婚礼举行的时候,老康没有来。在台上,我能看见母亲眼睛痴痴地望着披着婚纱的新娘子,别人或许以为那是祝福,只有我心里清楚,那更多的是羡慕。
度完蜜月回来,我和女友整理东西往新房里搬,房子变得又空又大,女友体贴地请求母亲搬过去跟我们一起住,母亲笑着摇了摇头。
我的鼻子突然发酸,我把女友拉到一边,告诉她,母亲和老康不是自然分手的,是我们的自私拆散了他们……
母亲后来说,自己想通了,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就好,只要彼此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就好了,不能昭告天下也行,没有婚姻那一纸证书也无所谓。母亲说这话时浅笑地凝视着中指上的戒指,我知道它本该属于无名指。母亲和老康的这段“地下情”也许还灿烂地开着,可失去了阳光的照射,颜色已渐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