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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梨花从张副官那里顺利地借到了钱,但这份人情也让她难受。
15、调包计
声音是从树上来的。那棵老槐树一个人抱不过来,也不知彭三儿怎么爬上去的。再一看,树对面有一挂秋千。这个人实在天分太高了,从谁手里都逃得脱。
彭三儿从树上蹦下来,说:“您看,我这人就是守信用……”铁梨花不跟他废话,扯着他就往外走。
“大姐还没给钱呢!”他甩开她。
“我能不给你吗?”她飞快地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那张银票,递给他。
“我不要银票。我要听响的大洋。这银票要是假的,我不是白白送死?”
“那你想咋着?”
“把钱庄的门敲开,兑现。”铁梨花手里这时要有刀,一刀就上去了。
终于,钱庄老板给彭三儿兑出五十块现洋,又把剩的三百五换了他的银票给了彭三儿。铁梨花拽住一个赶早的骡车,塞给车主一块银洋。她把自己的骡子系在车旁边,叫它跟着跑,她得押着彭三儿坐在车上。
太阳露出个头顶时,彭三儿想起刚才没仔细点查那五十块钱,这时解开用他衫子打的包袱,一块块地查点大洋。骡子给鞭子抽急了,从一条沟上硬跳,把彭三儿膝上的钱颠到了车下。彭三儿直叫唤停车,铁梨花不准车把式停,一面对彭三儿说:“回头我赔你!”
彭三儿不肯相信,就要往下跳。铁梨花手快,抓了车上一根麻绳,打个活套。彭三儿回过头。他跟多少人耍过赖,从来没人赢过他,这回却栽在这个女人手里。不知为何,彭三儿乖乖地坐回到她旁边。
还没进家门就听见他们刚来的那条路上有了动静。她交代栓子和牛旦绝不要露头,然后定了定神,给彭三儿装了锅好烟,还来得及给他打几个冰糖荷包蛋。等她把一大碗鸡蛋送到彭三儿手里,保长就在前门叫喊。
“别急,吃你的。”她对彭三儿说,一面用梳子梳着自己的头发。“你是把脑袋掖裤腰带上挣我这点钱。我得给你送行。”彭三儿看着她。这个从来没人疼过的无赖眼圈红了。
“欠你那五十块钱,我说还你一定还你。”她从身上摸出一个红布包,里面包了一个金锁头。“这是足金的。我孩子满月那天给他买的。能值个几十块钱。是个长命锁,图个吉祥吧。”
打开大门,保长后面,四个全副武装的大兵站得笔直。
“听说昨晚日本兵来了,老总们辛苦,打日本了?”铁梨花笑眯眯地,把他们让进门。
保长问道:“队伍都要开拔了,可不敢当逃兵啊!”
“保长说啥呢?保家卫国,还我河山,咱都明白。我们牛旦儿当兵,祖上都沾光了!”铁梨花说道,唱似的嗓音,让几个当兵的和保长都明白,她就是在呕他们,恶心他们当日本鬼子的走狗。
北房最西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个面色发绿的汉子,少说有三十二三。保长刚要说什么,旁边这个女人妖媚地看着他,话却是对那汉子说的:“牛旦儿,咋不给保长请早安呐?睡过头了,公鸡打鸣都没听见,差点老总就对你格杀勿论了。”保长直着眼看着铁梨花。大兵们则有些蹊跷。
铁梨花一面说话一面给昨晚才结识的赌棍彭三儿梳了梳头发,又从石凳上拿起一双新布鞋交到彭三儿手里。谁看都是母亲在为儿子送行。
保长知道,现在他戳穿这场“调包计”,为时也过晚了;他该在头一眼看见彭三儿时就戳穿它。为时过晚,那他会两头不落好。保长:“快点吧,啰哩巴嗦的!”他认了输。
等保长和四个当兵的带走彭三儿,铁梨花回到屋里,一屁股坐在桌旁,再也起不来了。牛旦走过来,听母亲自言自语:“彭三儿这货,三百五十块钱还真不好挣……我腿都软了。”
人们都说今年的雨邪,秋庄稼收完了它还下个没完。凤儿一觉睡醒,栓儿还没回来。这时她房门外有人敲门:“凤儿,开门。”
凤儿听出是铁梨花的声音,赶紧起来把门打开,“婶子您怎么来了?”
“怕你胡思乱想,心里怕呗。”梨花笑笑,“你放心,栓儿是让生意给耽误下了。”“您咋知道?”“牛旦儿一块儿去的。”“那您知道这俩人到底去哪儿了吗?”“去哪儿天亮前也会回来。这么跟你说吧,凤儿,栓儿是怕你婶子还不了债——先欠了人家张老板一大笔钱,又欠了保长一大笔人情。在保长眼皮子下调包,保长他凭什么给你那么大担待呀?保长没事还想揩你三两油呢!他帮你蒙混,让个逃兵油子替牛旦充军走了,他不会跟我少要酬劳的。栓儿和牛旦就是替我弄这笔钱去了。”
凤儿更狐疑了,追问道:“您说弄钱,啥意思?上哪儿能一下弄这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