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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人在囧途》里,一脸憨厚相的王宝强欢欢喜喜唱着: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我知道你想衣锦把家还;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家里总有年夜饭……故事挺逗,歌也朗朗上口,可我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回家过年,凭什么“没钱”也行?
四川安岳县种柠檬的“憨老板”王宗慎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在最近资金出现缺口无法给农民工发齐工资的情况下,他急火火地把自己位于遂宁市价值40多万的房子卖了34万元,用房款给大家发工资。老板此举感动了员工,大家纷纷推迟回家时间,主动留下来加班。媒体采访王宗慎时,这位“憨老板”没有一句漂亮话,只是说:“我也不愿意卖房子,但过春节了,员工们要拿钱回家,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听他这样讲,也许有人会失望:怎么也应该说出几条人生格言,最起码也得讲出几个老板与员工之间动情的故事,用以催人泪下,因为新闻人物嘛,思想境界肯定要高于常人。我估计“憨老板”听到这类言论会一笑了之,因为看他做的事,听他说的话,他肯定没认为自己卖房发薪有多么了不起。简简单单,理所应当,他对自己的评价也不外乎就是一个好人,是一个老实人。
说起来容易,其实这老实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毕竟,拖欠工资脚底抹油的“聪明包工头”腰包鼓鼓能过个肥年,转过年来换拨人接着骗,除了需要付出良心成本,赚的都是钱;“憨老板”呢,亏钱卖掉房产,员工工资是清了,自己这一家老小也得过年,也得生活啊——这么一盘算,做老实人“吃亏”。
可愿意“吃亏”的老实人还真不少——去年,孙氏信义兄弟一句“新年不欠旧年薪,今生不欠来生债”的承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道义与良知感天动地;今年年初,湖北再现“接力还薪”,叔侄遇车祸身亡后,两个家庭掏空家底凑钱为农民工发工钱,让亲人带着诚信离去……可偏偏这些“老实人”都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他们认为自己不过是守住了道德的底线,不过是偿付了应担的义务,哪怕失去了房产,甚至失去了生命。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对,因为劳动者付出劳动取得报酬本就天经地义。但现在很多事情好像并不按照常理来。每逢年终岁末,不少农民工为几个血汗钱在凄风苦雨中等待煎熬,甚至有人不惜采用极端方式讨要。这类问题常见诸媒体,至今仍未有妥善化解的办法。于是,在一拨又一拨农民工讨薪不成成为常态的背景下,诚信自然成了稀缺之物,而千方百计给大家发工资的“憨老板”“老实人”也就自然成了新闻人物。
那么,这些“憨老板”“老实人”我们该不该颂扬?答案无疑是肯定的。但我以为,我们要颂扬的并不是简单的“卖房发薪”“接力还薪”事件本身,而是其中蕴藏的我们为人的基本道德价值——真诚、信义、善良。而恪守信义原本就是我们中华民族引以为傲的传统美德。《礼记·大学》载有“德者,本也;财者,末也。”《论语·里仁》内曰“德不孤,必有邻。”不管时空如何转变,世界怎么改变,我们自古恪守的道德观念,永远不该被遗忘,被丢失。
从“卖房发薪”“接力还薪”的故事里,与其说我们得到道德的感召,不如说我们进行了一次关乎道德的自我救赎,因为信义的价值恰恰体现在那些平凡之举中。如果人人为之,“憨老板”自然就不会再成为新闻人物,他失去了新闻价值,却壮大了道德力量——那么,我们的农民工兄弟都将带着王宝强似的憨厚笑容,嘴里唱的是“有钱回家有钱过年”,踏上的也不再是囧途,行李里最重的将会是一份沉甸甸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