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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隐身衣
犯了事的霸槽远走他乡,这可苦了杏开。狗尿苔被水皮指着鼻子骂成分不好,却得到了善人的一番教诲。
善人原本是无奈地说了一句隐身衣,但狗尿苔的脑瓜子却像是一口钟,咣的一下,敲灵了。回到家睡了,还老想着隐身衣。真的,如果有件隐身衣那多好呀,他狗尿苔愿意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比如,他要去杏开家,杏开是熬吃了苦楝籽的汤打胎吗,若是熬了药,药渣是倒在院墙根的,在那里一看便知道。他还要坐在支书家的痒痒树下,看都是谁会来送礼的。天布送过礼吗?八成送过礼吗?冯有粮、夜土根、白长宽肯定是送过的,冯有粮和白长宽他们是外姓,要巴结支书,况且他们是木匠泥瓦匠,出外干挣钱的活能不和支书关系搞好吗?对了,穿上隐身衣去水皮家,水皮在外能说会道,总是客客气气,人哪儿能老是好脾气,在家了才要骂人的,那娘俩吝啬,送了点心肯定骂点心给狗吃了,吃了肚子疼去。麻子黑个子高,得上到凳子上扇狗日的脸,扇他脸!
狗尿苔迷迷糊糊,手从被窝里猛地挥了出来,哐的一声,把炕墙上的煤油灯打翻了。婆没有睡,在灯下剪她的纸花儿,煤油灯掉在炕上,忙把灯壶拾起来,狗尿苔也醒了,去摸火柴,把灯再点着,煤油已经倒在盖在被子上的夹袄上。婆擦不净煤油,拽了狗尿苔的腿一扭,狗尿苔趴在了炕上,照着那屁股就打。狗尿苔知道又做坏了事,不吭气,让婆打,婆打得屁股一片红。婆不打了,坐着喘息,却说:你做梦了?狗尿苔编谎说:梦里我和人打架哩。婆说:你梦里都和人打架?你能打过谁,你又能受得住人打,你和人打?!气又上来,一把将狗尿苔拉起来,拉起来狗尿苔还是和坐着差不多高。婆说:叫你乖乖地就呆在屋里,你一天到黑不着屋,你倒还想着和人打架!唉,我咋就说不醒你!狗尿苔说:我是娃么,在屋里呆不住么。婆说:呆不住也要呆!你啥时候才能老气呀!狗尿苔说:让我是老鼠呀,小小就长胡子呀?!狗尿苔的话把婆逗笑了,就拧了狗尿苔的嘴,把被子却又给狗尿苔盖上,去寻碱面来擦夹袄上的油渍。
狗尿苔并不生婆的气,他觉得他反正是打了麻子黑。天明起来,把尿桶的尿提着去自留地泼麦苗,麦还没起身,一只兔子在那里跑,狗尿苔大声叫:兔子!兔子!兔子蹦在了空里,身子弯得像一张弓,跃过了水渠,向东南跑去了。不远处的一块麦地里,麻子黑也在撒灰。看见了麻子黑,狗尿苔就心里说:我打过你!竟然发现麻子黑的左脸是肿了。
狗尿苔说:谁打你脸了?
麻子黑说:我牙疼。谁打我?打我的人古炉村还没有哩!
狗尿苔说:有两个人可以打你。
麻子黑说:谁?
狗尿苔说:霸槽就打过你。
麻子黑说:他不是走了吗,走了权当死了,还有谁?
狗尿苔说:穿隐身衣的。
麻子黑说:隐身衣?
狗尿苔不说了,提了尿桶,脖子硬硬地走了。
这个中午就下了雨,春雨贵如油,地里的麦苗都乍立着来了精神,狗尿苔庆幸早晨把尿泼在了地里。但是,雨虽不大,却一直到了傍晚还在下。村人差不多都戴了草帽,或者披了蓑衣,狗尿苔没有蓑衣,有一块绿塑料布,布的两个角缝起来,从头到腿就盖起来。他想真怪,昨夜里梦中打了麻子黑,麻子黑的脸就肿了,那么,他还去了水皮家,去了支书家,是不是他们那儿也有什么变化?狗尿苔便顺着巷子走,巷道里没人理他,面鱼儿前天还哭哩,现在又拿锨在把屋檐水往尿窖里引,朝他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又铲土,牛铃明明是站在院门口的,也没有说话。为什么他们看见了他就像没看见似的?是穿了隐身衣他们看不见了吗?这塑料布是能隐身吗?狗尿苔突然觉得一定是塑料布能隐身!这塑料布怎么以前没这作用呀,是它在做了梦后才能隐身吗?
狗尿苔啊啊地兴奋起来,往水皮家去,水皮家的院门却锁了,狗尿苔的企图未能实现,就抬脚在门扇上踹了一个泥脚印。这时候巷口过来一伙人,有支书有磨子,一个黑胖子,还有天布。狗尿苔没有跑,就站在院墙下,他偏要尿尿,想:他们看不见我。
天布却在大声喊:干啥哩,哎,干啥哩!公社张书记来了,你在巷道里尿?!
狗尿苔说:你看见是我尿啦?天布说:那是狗尿的?快滚!
狗尿苔才知道塑料布并不隐身,是面鱼儿故意不理他,是牛铃看见他了不招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