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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故事的人:李丽茹 女 50岁 下岗】
【前 言】
李丽茹给“闻心热线”打来电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她说:“我明白,你们其实无法解决我现在面临的困境,可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不为别的,只为了求得一些安慰。”她说她现在过得很苦,丈夫死了,撇下她和两个女儿相依为命,生活艰辛,可是公公婆婆还要收回她们住的房子,这让娘儿仨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
听着她的哭诉,记者不由得很感慨。的确,在人生的道路上,谁也不愿遭遇苦难,谁都想顺顺当当的,但苦难并不会因为人们不喜欢它就避而远之。有时候,苦难会主动找上门来,任你甩都甩不脱。
转天的上午,李丽茹如约而至。坐在记者对面的她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女人,穿着一身黑衣,头发随意地盘在脑后,面容显得有些憔悴,脸颊上的皱纹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在她紧锁的眉头中间,记者看到了化解不开的浓浓的愁。
一开始,她显得有些拘谨,不知道从何说起,沉默了半天,嘴里才挤出一句话:“现在,我睡觉时都能感觉皱纹爬到脸上,别人看见我,还以为我是快60岁的人。”说这话时,她虽然语调平静,可是眼神却充满了茫然。
2008年12月的那一夜,是李丽茹人生的分水岭,从那天开始,李丽茹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天塌了的滋味。丈夫建铭走的时候,连50岁都不到,其实,就在建铭出事那天之前,他曾经对李丽茹说过这样的话:“这么多年,你跟着我,真是让你受苦了!”现在想想,相比于丈夫死后的日子,丈夫说的那些都不是苦,那些夫妻一起拼搏着讨生活的日子,即便再苦再累,也是那么让人怀念。
而现在的苦,就好像一堵堵高墙围在她的周围,她推不倒这些高墙,也无法走出去,只能被困在其中默默哭泣。
内心独白
丈夫走了,房子没了,我该怎么办?
那个冬天无比寒冷
我永远也忘不了2008年的那个日子。
那是12月,天气特别冷,还下着雾,建铭一天都没出车。晚上十点多钟了,有人给他打电话,说有个很急的活儿求他帮帮忙,不远,就在外环线附近。路况这么差,天又晚,换哪个司机都得犹豫,但是我了解建铭这个人,他太好说话了,人家开口求他了,他不可能不去。
虽说有些担心,我还是让他去了。快十二点时,建铭给我打了个电话:“你先睡吧,别等我回家了。”我怎么会知道,这句话竟是他和我的诀别呢?
转天早上天还没亮,我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电话里的人我不认识,他说自己是交通队的民警,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你丈夫的车被撞了,翻进了沟里,他当场死亡。”
听完电话我就蒙了,身子一下子失去了重心,顺着墙摔坐在地上。这怎么可能?就这一次我没陪他一起出车,他就出事儿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几个小时前还和我说话呢,怎么说没就没了?我再也见不着他了吗?我那时的感觉,已经不能用“悲哀”来形容了,而是凄凉,心里什么都空了,觉得自己这双手什么都抓不住……
有他才有温暖的家
想想建铭这个人,活着的时候虽然话不多,可他特别善良,脾气也挺好,遇事跟谁都不着急。他总说:“大家都挺不容易的,何必计较!”他不与别人为难,别人也不与他为难,走到哪儿都是和和气气的。所以他这一死,认识他的人都觉得特别接受不了,好多人劝着劝着我,自己就先哭了,还说着:“为什么好人都不长命呢?”反过来,我还要哭着去劝他们。建铭这个人就是这样,走了之后给人留下的都是好念想。
当初,我和建铭是经人介绍认识的,我们之间婚前的交往有些平淡,说不上好在哪里,也说不上不好在哪里。对此我并不介意,我是个特别简单的女人,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什么抱负,更不求大富大贵,我在一个普通人家出生,也特别想有极普通的婚姻,选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做丈夫,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买菜做饭,相夫教子,建铭不正是合适的人选吗?
建铭是个顾家的男人,下岗之前,每天晚上他都按点儿回家。他这个人爱好不多,平时周末在家休息,除了在屋里看电视,最多也就是出门和邻居们下下棋,等我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一喊他,他就回来。即便晚上在家里,我们也是我干我的家务,他看他的电视,很少像别的夫妻那样说说笑笑的。不过我没觉得日子乏味,因为只要有他在身边陪我,心里总是热乎的。
我和建铭婚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的。后来我们有了两个女儿,或许老天爷不让人事事都称心如意吧,大女儿在9岁的时候查出了癫痫病,需要长期看病吃药。我们的负担一下子重了,为了给女儿治病,我们一直都没想过改善一下生活环境,一家四口始终挤在婆婆家一间十平方米的小屋子里。后来,婆婆看上附近一处独单,就做主为我们交了定金,房款是我们自己找亲戚、朋友凑起来的。我开始投入全部精力去装修,买材料、找装修队,快乐而忙碌得像一个不停转的陀螺,我们的新家从墙上的每一颗钉子到墙角边的一个橱柜,都是经我的手安置妥当的。转年,我们住进了独单。
有了自己的小家感觉就是不一样,生活也一下子有了奔头。不过,就在那一年,建铭下岗了,为了能还上买房子的借款,也为了给大女儿多挣些医药费,建铭买了一辆卡车,开始跑运输。最忙的时候,他一天就得跑四五趟,回到家都晚上十点多了,我给他热饭那点儿工夫,他居然就能歪在椅子上睡着了。看他天天这么累,我的心也揪得慌,要是开着车就这样一下子睡着了,那还得了?这可是要命的事情啊!
我左思右想,始终不放心,干脆陪着他一起跑运输。我知道,有个人在他身边,渴了给他递口水喝,困了有人和他说说话,他也好集中精力。后来,我们听说跑长途比在市里拉货挣钱多,就开始跑外地。我们最远去过山西,那次对方要求早晨八点必须把货拉到工厂门口,我们一夜急着赶路,跟着前面的车往前开,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等到白天卸完货原路返回的时候,我往路边一看,吓得心都要蹦出来了,那公路下面就是山涧,车子只能小心翼翼地沿着悬崖边行驶,万一有个闪失,掉下去可真不是闹着玩儿的!还有一次去东北,回来的路上,为了不跑空车,我们又装了一车水果,之前建铭已经开了一整天了,就是换成个铁人也累得受不了,半路上,他实在困了,我说:“你把车靠边儿停,先睡会儿吧。”他睡了,可我不放心车上的货,想下车看着,周围又一片漆黑,西北风也呼呼地刮得很吓人。一想到自己要一个人站在车外,我心里直发怵,可为了让建铭多休息,我咬紧牙,拿着一个铁棍子为自己壮胆,站在车子后面,硬是盯了大半夜。
将近10年,虽说路上颠簸,加上汽油味经常让我恶心得饭都吃不下,可我从没喊过苦,始终陪着建铭。我知道,他开车,我坐车,他其实比我还难受、还累,可是,为了早点还完债,我们俩都没抱怨过。
万万没想到,债还清了,女儿的医药费也有了着落,生活终于看见亮了,建铭却走了!
屋漏偏逢连阴雨
火化完建铭的尸体,我对着他的照片发呆,本来两个人,如今就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支撑这个家的大树倒了。大女儿吃药每个月花费都很多,我下岗后一边陪建铭出车,一边给别人帮忙做点儿小买卖,一个月才1000块钱的收入,虽然车祸的责任全在对方,可赔的那点儿钱花不了太久,现在我们娘儿仨守着积蓄坐吃山空,担子都在我肩上了,我可怎么办呢?
我的二女儿特别懂事,建铭去世时她只有19岁,她流着眼泪对我说:“妈妈你别难过,爸爸没了,还有我们呢,我和姐姐都疼你!”我抱着女儿,她的眼泪打湿了我的衣服,也湿润了我的心。那一刻我觉得,女儿真是一个大人了,这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安慰。
我宽慰着自己,好不容易,我的心才平复了下来。可是几个月后,公公对我说,他和婆婆把原先住的房子卖了,现在没有地方住,让我们给他们腾房子,因为我们的房本上写的是婆婆的名字。我如遭晴天霹雳,这房子是我和建铭10年辛苦挣来的啊!搬出去,让我们娘儿仨住到哪儿去呢?
晚上,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默默地对着建铭的照片流眼泪。我对照片说:“建铭,要不是为了这个房子、为了这个家,你也不会死!可如今你走了,这房子也留不住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想起当年,陪建铭一起出车的时候,为了省钱,我们从来不在饭店吃饭,总是一起啃烧饼、喝凉水,不管是夜里拿着铁棍看车,还是走在悬崖边上命悬一线,我都没觉得苦,因为有他和我在一起,生活就有希望。
可是,老天怎么对我这么不公平呢?我失去了建铭,现在又要失去房子。未来到底怎么办,谁来帮帮我们?
【后话】
李丽茹说,不管怎样,她都要守着这栋房子。“因为,这房子是用建铭的命换来的!”至于未来的日子该怎么办,她说:“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现在,李丽茹的二女儿为了帮她分担重担,也在外面打工挣钱。母女把手握在一起,也许,未来的日子不会像她想象的那样艰难,希望她们能够早日走出阴霾,生活中能够再度充满阳光。
毕竟,不管今后迎来的是风雨还是彩虹,人生的路,还要坚强地走下去。
专家解读
精神不垮,世界就不会塌
【本期专家】吕美娜
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NLP高级执行师,高级催眠师,时间线治疗师,天津朗坤阳光身心灵咨商服务中心咨商师。擅长婚姻情感修合和亲子关系等方面的咨询。
读完这个故事,我也问我自己:为什么好人都不长命呢?为什么苦难总是接二连三呢?为什么人心有时是如此冷漠呢?为什么人活着有时会这么苦呢?
因为人心相通,所以我知道,这样的问题其实也是李丽茹问自己和苍天数百遍的。从专业角度来讲,我想在给予李丽茹同情和安慰的同时,也解读这些问题,给她一些力量,让她坚强、自信、快乐地走下去。
其实,“好人”往往是给了自己巨大压力的人,而“坏人”一般都“没有责任心”,只要自己过舒服了就行,所以,坏人反而容易长命。但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纯粹的好与坏,因为每个人都有权利按照自己选择的方式去生活。建铭和李丽茹夫妻一直都在透支着自己的心力和体力,透支是会埋下隐患的,李丽茹提到过多次险情的出现,只是最后一次,建铭没有那么幸运。所以,我更赞成一个人按照自己的能力去活,而不要挑战自己的承受极限。
我也希望李丽茹能明白,苦难接二连三地到来不是偶然的——因为房子小、孩子有病,自然想多挣钱去改变这种境况,改变的过程中超出自己承受的范围而导致建铭出事……但,你不用去放大这些苦,而要学会面对并解决——建铭再也回不来了,生者活好了才是对逝者最大的安慰。我觉得,目前的主要问题是房子问题和生活问题。两个老人家的心也是肉长的,他们这么做一定也有他们的不得已。当你能看到他们的不得已时,就能明白,其实他们的心里并不比你好过到哪去。另外,你和女儿们都有劳动能力,养活自己应该不成问题,以前建铭出车是最主要的经济来源,现在,娘儿仨振作起来好好工作就是当务之急。房子的事情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可以用至诚去感动公婆,如果真的不行,还可以租房子。
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有十六个字的功课要做: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一个人有没有不受伤的能力并不重要(实际上,人活一辈子,不受伤是不可能的),有没有疗伤的本事才最重要。
丽茹,此时此刻,你可以允许自己悲伤并充分地释放,但是悲伤过后不要忘了,只有你和孩子们活好了,建铭在天国才能安心。并且,妈妈活成什么样,女儿们就也会活成什么样。所以,你要振作精神,为女儿树立榜样。
天永远不会塌,人只要精神不垮,自己的世界也永远不会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