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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镦组合豪华型玉戚(上海青浦福泉山出土)
马承源馆长离开我们已经七年了,生前他是全国著名的青铜器专家。我是普通的考古工作者,本无密切过从的机缘,却因我的一篇文章落入了马馆长的慧眼,从而留下了至今令人唏嘘不已难以忘怀的“玉戚的故事”。
“戚”,在我们的印象中,往往与“亲戚”一词关联,或者与人们低劣的情绪和心态的形容词“哀怨”、“悲戚”等有关。其实“戚”字从“戈”,在古代应该也是一种斧形器的称谓。有青铜制戚,也有用美玉琢制的戚。前者磨制锋利者可作战,其中一些铸造工艺和纹饰特别繁复的应该是礼器;后者虽然质地孱弱、轻薄、钝锋,许多著名学者却习惯依形定性,说它是兵器。笔者多次参与上海福泉山遗址的发掘,亲手清理到几件玉戚,结合文献、甲骨文斧形器字形结构与兄弟单位提供的考古迹象,突破性地发现距今4000多年良渚文化的这一器物不但有柄,而且还有用美玉精雕细琢的柄首饰——冒、柄尾饰——镦,使玉戚首次得以完整复原。
考古考古,顾名思义就是人们通过一系列的严密考证,将未明的古代器物或迹象加以复原诠释的过程。良渚玉戚得以完整复原固然可喜,然它的特殊的豪华形制和特殊的墓主身份令人瞩目,尤其是出现在正当中国文明形成与否的关键时刻,其意义非同寻常,大有文章!笔者检索了相关资料,发现这些墓主很有特点:
1 他们都有动用大批良渚氏族人员专为其堆筑的大型高土坛墓地。福泉山至今高出周围的农田六七米,东西长94米,南北宽80米。江苏草鞋山高8米,东西长120米,南北宽100米。
2 他们都有很大的埋葬面和墓坑,是同期良渚小墓的好几倍,不少还有木葬具。
3 有些出现了陪葬奴隶。福泉山M145有两具人骨架,双手反绑,两腿弯曲,仰头侧身,仿佛使人看到了当年陪葬者挣扎、反抗、呼救的悲惨情景。江苏张陵山M4一墓出现了三颗人头。
4 他们都随葬有礼器玉琮、璧、戚或大批玉、石、象牙等稀贵材料精制的珍品。浙江反山M20仅玉器就有511件。反山M12一件玉琮重达6.5公斤,四面细刻八个羽冠巫师御虎纹“神徽”,刻纹之繁复,形制之重大,举世无双。各墓还出土了大量的细刻纹鼎、壶等陶制礼器。
以上四点,足以证明这些墓主已经不再是共同劳动、共享劳动果实的原始共产主义阶段的普通人员或一般的氏族首领,而是一些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处于更高社会形态阶段上的氏族组织,甚或所谓原始国家——“方国”中的首领或王。这些首领或王,往往集政、军、巫权于一身,持豪华型良渚玉戚作权杖,显示自己的地位,对外有征战杀戮的权力,对内有统辖属下的权力,每逢重大典庆,良渚玉戚又成了敬神祭祖,干(盾牌)戚并舞,以舞降神的礼器。显而易见良渚时期中国文明已经形成。
以上是我送审论文的主要观点,不过论文题目原来曾是《良渚玉钺研究》。马馆长看到后极为重视,提笔批示:“‘玉钺’一词文献少见,但有‘玉戚’一词,戚即钺,也是斧柯之物,文字家谓戚是钺属而小,古代舞用‘朱干玉戚’(《礼记》)。文中所载的玉钺都不甚大,柲饰又甚豪华,作舞蹈(专指巫舞)的道具也未尝不可。用途未必局限于军事权力,如表示先人在部落或氏族中的地位,如权杖一类的性质。”
开始时我对马馆长把这种器形称为玉戚感到别扭,因为习惯上认识的玉戚应该如商代那些边沿有扉棱的格式。不过,事后笔者认真检索了很多文献,“玉钺”一词几乎绝迹,而“玉戚”早在先秦已是屡见不鲜,至于扉棱一说,其实是清人吴大澂对商代玉戚所下的没有根据的定义。因此,无论从功能上、形制上、出土依据上认识,“玉戚”一词名副其实!马馆长的提示科学严谨,画龙点睛!1987年11月11日新华社特发专稿,全国许多报纸、电台转载转播了玉戚这一王权象征物得以完整复原,证明4000多年前太湖地区已经形成国家的新闻。以后,拙作《良渚玉戚研究》又在国家最权威的《考古》杂志上得以发表。 张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