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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五大道路旁树木多为国槐,开浅绿色花儿的,枝叶向马路中间伸展,搭成斑驳阴棚。我家住小白楼,在靠近水上公园的天津人民艺术剧院工作,从十五岁至三十七岁那二十多个年头,五大道是上下班必经之路。剧院晚上有演出,下午休息,夏天我时常顶着正午烈日回家。马场道较宽,林阴小,骑车挨晒,选走睦南道。这条道槐阴重重,一路上都晒不着。可惜树上垂下许多细丝儿系着的“吊死鬼儿”——一种绿色小虫,骑车时需分外小心闪转腾挪,煞是吓人。幸亏那年头儿汽车不多,寂静的睦南道上车辆更少,偶尔过来一辆小汽车,打老远的就听见声音了。
如今五大道的树木大多换了一茬儿,每条路的行道树各有特色,形成了一道道亮丽的风景。
马场道名气大,树也金贵,种了珍稀的银杏树,又称白果树,雌雄异株,生长极慢,寿命极长,可达千年。这种树号称植物古化石,人工种植很难成活。不知市政园林专家们用了什么高科技法子,马场道的银杏树成活了,犹如两排帅哥靓女跳着群舞。
银杏树叶子的形状十分奇特,活像一柄柄小扇子。熏风吹拂,无数面嫩绿的小扇子摇摇曳曳,清凉之极。这种树身材修长,枝干收拢,不愿伸展张扬,其实没有多大林阴。然而,有那么多层层叠叠的“绿扇”为行人把凉,倒也有一种“望扇止暑”的奇妙感觉。
睦南道的树没有“换届”,仍然是那些开浅绿色小花儿的国槐。只是缺少了一路上有惊无险的“吊死鬼儿”,不由得又令人忧心忡忡:如今让农药毒杀的什么肉虫儿飞虫儿蠓虫儿都没有了,人类消灭了无数动物、昆虫朋友,在地球上终将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到那时离自己的毁灭也不远了,想想更是吓人。
说到国槐我有个误解,一直把国槐与洋槐弄颠倒了,望文生义错把常见的“老槐树”当成国槐了。北方农村哪个村口没有几棵老槐树呢?给七仙女董永充当媒人的想必也是那种开白花香气四溢的老槐树,如此蕴含中国文化元素的树当然应该称作国槐了。岂料,它的植物学正式名称叫刺槐,因为原产自北美洲,故俗称洋槐。它可高达20米,小枝上有托叶刺,初夏开白花,又为蜜源植物,五大道有许多这种高大的洋槐。
睦南道、成都道、桂林路等好几条道路上保留的绿化树,才是真正的国槐。国槐花呈浅黄色,无香气,但能入药。许多老树的枝叶枯萎了,园林工人锯掉了树冠只留几棵新枝,如今新枝嫩叶生长在纹理皴鳞的老干上,别有一番枯木逢春的生机。目前“发型”虽然不太整齐,却给未来的葱茏让出了空间。不出几年树冠重新茂盛起来,又是一路槐阴洒洒。
这片街区到了夜晚很幽静,路灯的光圈里勾勒出一棵棵粗矮的国槐树干。树,是路的年龄,沉寂的老树默默诉说着往昔的故事,尽显五大道的历史风韵。
成都道向西过了体育馆的延伸部分俗称“小成都道”,那里有着高大的小叶梣织成的浓阴。小叶梣又叫白蜡树,耐碱性土壤,很适合在天津生长。小成都道的白蜡树十分高大,两侧枝叶搭向马路中间,形成了长长的绿篷。上世纪90年代谢晋导演在天津拍摄我的《启明星》,曾拍摄了那条美丽的林阴道。
大理道与睦南道相隔仅百余米,乃五大道中最为精致的一条街。这里曾经住着市领导人,属于“婆婆眼皮子底下”的地界儿,街心绿地错落有致,两三组顽皮孩子的塑像生动有趣,别有一番气象。路旁栽满了西府海棠,如今已蹿到三层楼高了。人间四月天,春花烂漫,馨香馥郁,徜徉街边那真是沉浸于花的川流花的海洋。暮春时节,你若在路边漫步,迎着漫天飞舞的海棠雪,踏着落地仍旧香浓的海棠花瓣儿,还真有点“踏花归来马蹄香”的意境呢!
由大理道往北走即是常德道,常德道虽说又短又小,这里的树木却令人眼前一亮别有洞天。不知何时枝枯色褪的老树光荣下岗了,换上了一班时髦少年。这种树名叫金叶槐,过去在天津很少见,是嫁接技术新品种。金叶槐枝干灵秀细皮儿嫩肉儿的,宛如一个个乖巧清俊的豆蔻少女,尤其是她们的头发——叶子的颜色竟不是绿色的,而是黄灿灿的金子般闪亮!不仅春天如此夺目,即使入夏也仍然保持这等少有的叶族亮色。试想盛夏烈日炙烤,树叶都是墨绿墨绿的,只有她们还保持早春稚嫩少女的水灵,那该有多么美妙啊!
如今新修的马路宽得叫行人过不去,人行横道线或过街天桥都相隔很远。汽车泛滥到行人无法过街的地步,也是人类作茧自缚的一种窘境。相比之下,五大道的街不宽,多亏了当初极富人性化的设计。不知为何俗称“五大道”,若称“五小道”更名副其实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