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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2月留美归国青年学者于娟确诊患乳腺癌后,在病逝前写下一年多病中日记,反思生活细节,并发出“买车买房买不来健康”的感叹,引起众多关注和热议。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于娟完全放下了生死,放下了名利权情,赤裸裸地去反思和写作。所有的浮躁沉淀了,所有的伪装剥离了,所有的喧嚣远去了,所有的执着放下了。走向死亡的过程是如此黑暗,于娟却努力让这段路变得有光明。在《此生未完成》这本书里,我们看到的或许不是于娟,而是自己。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分外坚强的人。
2009年的最后一个星期,我被救护车抬进医院,放置在急救室。病理室的主任看到我那浑身黑漆漆的PET CT片子,问了一句:“病人现在用什么止痛?”我老公光头答:“现在还没有用任何的止痛药物。”
那个四十多岁的主任,倒吸一口凉气,一字一句地说:“正常情况下,一般人到她这个地步,差不多痛都能痛死的。”
他们对话的时候,我只是屏着气,咬着牙,死死忍着,没有死,也没有哭。
放在急救室三天两夜,医生不能确诊是骨癌、肺癌、白血病还是其他癌症。我身边的邻居,虽然都躺在病床上,看看似乎都比我精神好很多,至少不是痛得身体纹丝不能动。然而,就是这些邻居,夜里两点大张旗鼓送进来躺在我身边不足两尺的地方,不等我有精神打个招呼,五点多我就会被他家属的哭声吵醒,看着一幅白单覆面。
如此三天两夜,心惊胆战。我没有哭,表现得异常理智,我只是断断续续用了身体里仅有的一点力气,录了数封遗书,安慰妈妈看穿世事生死。
后来,是一天两次骨髓穿刺。骨髓穿刺其实对我来说,已说不上疼痛,光头在旁边看我接受骨髓穿刺,面壁而不忍再看,我妈妈也已经濒临精神崩溃边缘。
我的痛苦在于当时癌细胞已经在躯体密布,身体容不得触碰一点,碰了,真的就是晕死过去。那种痛不是因为骨穿,而是来源于癌细胞分分秒秒都在侵蚀骨头。
我还是没有哭,不是因为坚强,是因为痛得想不起来哭,那个时候,只能用尽全力屏着。如果稍微分神,我就会痛得晕厥。我不想家人看到我的痛苦。
当元旦确诊为乳腺癌癌症四期,也就是最晚期的时候,我长舒了一口气,没有哭,反而发自内心地哈哈大笑。因为这个结果是我预想的所有结果中最好的一个。既然已然是癌症,那么乳腺癌总是要强一点。
至于晚期,我早已明了。全身一动不能动,不是癌细胞扩散转移,又能是什么。
发现太晚,癌细胞几乎扩散到了躯干所有重要的骨骼,因此我不能手术只能化疗,地狱一样的化疗。
初期反应很大,呕吐一直不停。当时我全身不能动,即便呕吐,也只能侧头,最多45度,身上,枕边,被褥,衣裳,全是呕吐物,有时候呕吐物会从鼻腔里喷射而出,一天几十次。其实,吐就吐了,最可怕的是,吐会带动胸腔震动,而我的脊椎和肋骨稍一震动,便有可能痛得晕厥过去,别人形容痛说刺骨的痛,我想我真的明白这中文的精髓。一日几十次呕吐,我几十次痛到晕厥。
别人化疗时候那种肠胃脏器五脏六腑的难受我也有,只是,已经不值得一提。那个时候,我还是没有哭。因为我想,坚持下去,我就能活下去。
此后经过六次化疗结束后,我回家了。儿子土豆19个月,他开心地围着我转来转去。
他奶奶说,土豆唱支歌给妈妈听吧。土豆趴在我膝盖上,张嘴居然奶声奶气唱到:“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话音未落,我泪先流。也许,就是差那么一点点,我的孩子,就要变成了草。
于丹说:一个人的意志可以越来越坚强,但心灵应该越来越柔软。
无意之中,我做到了这点。这才发现,这两者是共通的。只可惜这是在我最后的日子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