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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家陈庆港江苏文艺出版社2011年8月
“实录”中国乡村的“十四家”
□何平
陈庆港的“十四家”——甘肃省岷县寺沟乡纸坊村六社车应堂、车换生、车虎生家,甘肃省宕昌县毛羽山乡邓家村郭霞翠、王实明家,云南省安尔镇雄县安尔乡坪子社小米多村水井弯社李子学、高发银、王天元家,云南省会泽县大海乡二荒箐村公所马四凹子村蒋传本家,山西省大宁县太古乡坦达村史银刚家、李拴忠家,甘肃省武山县马力县双场村李德元、王想来家,甘肃省毕节市朱昌镇七组翟益伟家,涉及四省七县七镇。
我不需要按着地图找,就知道这十四家都在僻远荒蛮之地。即便我是有着心理预期的,还是被他们未有穷期的赤贫震撼到。在这十四家,一方面除了极个别的温饱之家,所有的日常生存几乎就是为简单的口粮苟延残喘地“活着”——在贫瘠的隙地上望天收般讨口粮,或者背井离乡地讨饭、打工。但另一方面,值得注意的是,这十四家,只有极个别的成员有过偶然起意的盗窃摩托车的罪案。
陈庆港的《十四家》写了一群一群赤贫却尊严地、忍耐地活着的“穷人”。他们都是我们时代真正干净、纯正的“良民”。这是陈庆港之立场之关怀所在。“穷人”联系着的往往是社会的最“底层”,2005年,作家刘继明提出了一个有意思的命题,“我们怎样叙述底层”?在此前后中国文学大量涌现所谓的“三农文学”、“打工文学”、“底层文学”等。但读这些写作的所谓底层的生活,我们能够说已经解决了“文学叙述底层”的问题了吗?一旦作家进入了叙述多大程度上能够保证“底层叙述”的实现?“底层”究竟是怎样的经验和想象?这种知识阶层心眼里的“底层”和“穷人”,比如“道德优先”的“题材决定论”,比如对苦难的把玩,比如对“底层”的诗意想象等,在新世纪中国写作中是真实还是幻觉?因此,如果没有清醒的反思,我们很有可能占据“道德的高地”却无法抵达“文学的高地”。
陈庆港的《十四家》不但既没有对乡村田园农家的牧歌想象,也没有嗜痛炫痛般妖魔化中国乡村,而且尽可能地褪去了“文人腔”和“文学腔”,不预设观念,不滥情煽情地去“实录”中国乡村之“十四家”一角。
知识分子的悲悯是好东西,但那都是要有坚硬的骨、浓烈的血,才能撑得起的。周作人在《人的文学》说过:“我所说的人道主义,并非世间所谓‘悲天悯人’或‘博施济众’的慈善主义,乃是一种个人主义的人间本位主义。”“慈善主义”和“人道主义”的混淆是当下中国文学一个需要警惕的问题。新世纪的写“穷人”弥漫着廉价浅薄的同情。从五四“问题小说”的“爱”与“美”到“现实主义冲击波”的“分享艰难”,再到今天的“向往温暖”,现实主义一直没有能够被贯彻到底,甚至沦为作伪的“现实主义”。“慈善主义”不是“人道主义”。我们能不能先收起浅薄的“慈善主义”,精准、到位地将底层的真相说道一二?在这一方面,陈庆港的《十四家》可以作为一个正面案例的,也可以算作中国现实主义文学“现实”的一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