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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重经典不敢擅动
提起刘连群,普通观众可能并不十分熟悉,但京剧内行都对他肃然起敬。现任天津戏剧家协会副主席、天津戏曲研究所名誉所长的刘连群,写过小说,写过传记文学,写过影视剧本,多年来专注于京剧理论的研究和评论,以一支妙笔享誉京剧界。但在《香莲案》之前,他从没写过京剧剧本。“一方面是京剧的新戏很难写,传统与创新之间的平衡很难把握,一旦掌握不好其中的度,观众就不会接受,”刘连群说,“另一方面,我实在太喜爱京剧了,越是喜爱的东西,就越不敢轻易去动,唯恐伤了它。”
刘连群是京剧传统的坚定维护者,而《香莲案》则是一出老戏新说的创新剧目。刘连群笑言,他原本并没有打算写《香莲案》,更没有为了拿奖而创作,这出新戏的剧本从他笔下诞生,出于偶然的机缘。“那是2009年夏天,中央电视台要把张君秋大师版本的《铡美案》拍摄成6集京剧电视连续剧,委托我改写剧本。在动笔过程中,我逐渐有了些想法。”
在刘连群看来,秦香莲的故事本身就是个能够超越时空局限的经典题材。“贫苦书生一旦高中状元,就因富贵而背叛糟糠之妻,这种状元负心戏,其实在宋代就已经出现,到现在已经有千年历史,仍说明戏中反映的现象一直受到老百姓的批判,是老百姓愿望的体现。”但重新审视秦香莲的故事,刘连群却发现了更深刻的内涵——人在诱惑与苦难面前该如何选择。“诱惑与苦难,是戏剧中永恒的主题。通过人的选择,能看出人格和灵魂的碰撞。陈世美倒在了诱惑下,秦香莲则在苦难中彰显出高贵的人格。所以,秦香莲的故事,关键不是抛弃与被抛弃的问题,而是诱惑和苦难面前的选择问题。这是个很深刻的命题。”
众多戏曲曲种和流派的艺术大师都对秦香莲的故事有过精湛的演绎,让这个故事具有绵长的生命力。但刘连群认为,对这个题材的挖掘仍有深化的余地。“原来的秦香莲,对现在的年轻观众产生的共鸣不大,陈世美都这么无情无义了,秦香莲还这么执著地认他?这伤害了秦香莲的形象。所以我给秦香莲的性格中加入了自尊自强、宽容和理解,体现了女性的自尊心,同时通过陈世美来展现知识分子中的精英为何堕落,以及他在堕落中的心灵煎熬。这夫妻俩的不同选择,在今天看来对人们仍有警醒意义。”
在央视的电视剧本中,刘连群融入了自己的思考,对原剧情做了些小调整。央视导演看过剧本后,建议天津京剧院可以重新排演这出戏。“天津京剧院的现任院长王平上任后直接向我提出,剧本能不能出点新,写出一部全新的剧目来排演?我本来有想法却不敢妄动,这次也有点动心了,要不就试一试?《香莲案》的剧本就写出来了。”
天津京剧院新编京剧《香莲案》荣获第六届中国京剧艺术节一等奖。新戏的成功,让该剧编剧、京剧理论家刘连群对京剧经典题材的创新有了突破性的认识。在本报记者的独家专访中,这位幕后功臣讲述了该剧的创作过程和由此而生的思考。
-丰富经典而非颠覆
“听说你要给陈世美翻案?”刘连群笑言,不少朋友听到他要重写秦香莲的故事后,都这么问他,“等到《香莲案》一上演,大家都很意外,没想到秦香莲的故事还能这样写。”在《香莲案》中,刘连群不仅没有给陈世美翻案,反而通过陈世美的堕落和秦香莲的坚守,突出了善与恶的对比。“所谓现代意识,就是今人对历史的新理解。不是说好人不好、坏人不坏就现代了,不是颠覆才叫现代意识。我做的是对经典的丰富,而非颠覆。”刘连群知道,他的想法合乎时代要求,但他也认同“不能擅动经典”的京剧界共识,所以《香莲案》的剧本他写得很快,但写完后也很纠结。
“于是我就思考,到底什么是经典?等到我对经典有了新的认识,就豁然开朗了。”刘连群强调,对京剧经典性的认识,不能停留在一团混沌在状态,而要厘清这个原则概念的构成。在他看来,京剧的经典性包括三个方面:一是故事题材本身的经典性,如“状元负心”题材就是超越时代的经典题材;二是剧本,即文本的叙述方式;三是大师艺术家表演上的经典价值。“当你把经典的构成分解出来后,就可以考虑,对经典的改编,哪个方面能动?哪个方面不能动?对经典的创新,今天可做的是什么?”刘连群说,《铡美案》马(连良)、谭(富英)、张(君秋)、裘(盛戎)的空前阵容是不可复制的,今人乃至后人恐怕都很难再达到这些艺术家的高度,所以大师的表演方面不能动,能动的只有剧本。他也注意到同一个故事有多种流派的演绎,是京剧古已有之的传统,而秦香莲的故事,在张君秋的版本出现前,几乎各个流派都演过。“恰恰只有程派没演过,而程派的风格又特别适合塑造秦香莲这样外柔内刚的悲剧形象。选准流派也是《香莲案》成功的一大关键。”于是,对京剧经典性的理论收获,终于解除了刘连群的顾虑,“有了这段理论,从此对经典的改编创新,就可以不再裹足不前了。”
本报记者杨扬
-现代手段为剧情服务
看过《香莲案》的观众会发现,该剧运用了很多现代的舞台表现手段。如秦香莲以“闪回”的形式出场,是随着陈世美的回忆,在黑暗中打出一束追光照亮秦香莲的身影。如“一针针,一线线,一针一线系真情”的主题旋律贯穿全剧。再如场景的切换并未运用传统的“二道幕”,而是演员表演的同时,舞台后半部在黑暗中换景,演员一个转身,就进入了新的场景中。这些现代手段的运用,给观众耳目一新的感受,又未冲淡京剧本身的地道韵味。“《香莲案》的成功是因为坚持了京剧的本体,各种现代舞台表现形式的运用,都是从剧情和人物出发,不是为手段而手段。如秦香莲的‘闪回’出场,是为了让场次更紧凑凝练。‘一针针,一线线’的旋律贯穿全剧,代表了秦香莲对亲情的坚守、对人间亲情的呼唤。就算在现代社会,亲情也是不可缺失的精神防线,犯罪分子在犯罪前如果能考虑到他的罪行给亲人带来的痛苦,可能就不会做出错事了。”
刘连群坚信,京剧经典题材的创新要想成功,必须坚持京剧的本体,这也是观众能够喜欢《香莲案》的原因。“《香莲案》的剧本就是京剧的剧本,运用的是京剧的语言,京剧的结构。我在写台词时,自己都能用京剧哼唱出来,作曲者谱曲装腔才不会有问题。我写的念白,自己都能用京剧的韵律念出来,演员才不会把念白说得像话剧一样。坚持京剧的本体,就是剧本必须符合京剧的艺术规律。”此外,《香莲案》还充分利用了演员的唱念做舞,体现了京剧写意、虚拟、程式化的特色。“关键是看各种程式如何组合运用,在不同的组合运用中,就能产生新的创造。”
刘连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