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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康/画
文/周曙明
从小到大,大家侪叫我阿毛。记得垃拉我小个辰光,有趟上海泥城桥阿奶拉屋里讨新妇,我跟仔阿妈去吃喜酒,乡下头叫“掮轧车”。搿日子我着仔新个老布衫,老清老早跟仔姆妈沿牢仔公路走,直到十点半把,再摆渡到了市区里。
伲正垃拉弄堂里向跑【旧音读pao】末,拨几个上海小囡点点戳戳,只听到伊拉讲:“喔哟,看,阿乡、阿乡!”接着伊拉又唱:“乡下人到上海来,上海闲话讲勿来,咪西咪西炒咸菜……”。姆妈搭我讲:“阿毛啊,侬勿要理睬伊拉,千凶万凶,勿理顶凶;伊拉上趟能介到乡下头来,阿乌卵勿识哥窑碗,看见小麦当韭菜。阿毛啊,侬乖点噢,只管跟牢姆妈跑,泥城桥阿奶拉要到快呔【dha】。”
姆妈关照我讲:“等歇点吃饭个辰光,要闷声大发财,耷落仔眼脬皮只管吃;小菜咾,汤汤水水咾勿要滴滴溚溚弄仔一台子,肉骨头咾鱼骨头末,勿要倒垃地浪向,要拨上海人笑伲乡下人勿懂规矩个。”我只肚皮老早饿来瘪耗,里向垃拉唱空城计哉,真是要吃饭咾受个难。姆妈关照我个闲话,我迭只耳朵进,埃只耳朵出,瞎眼打秤——勿垃拉心浪。勿过,西风头里扬麦——一半淘成还是有个。姆妈讲“等歇点吃饭个辰光,要乖点”我记牢拉呔。
伊日子个酒水,记得是垃拉泥城桥南面路口头个一爿大饭店里吃个,坐垃一桌浪向个侪是陌生人。家家嘴巴浪“吃咾,吃咾”假客气,其实眼睛像个霍显,筷头像个雨点。有个三十多岁个上海亲眷,我也勿认得伊,人家垃拉背后头讲伊吃相恘【qiu】来,一条龙吃法:筷浪搛【ji】一块,眼睛盯一块,嘴巴里嚼一块,喉咙头咽一块,真是吃肉像个捣碌砖。我也算是开仔眼界仔。不过搿日子我还算乖个,只要乡下头平常时吃勿着个小菜,我只顾吃,真吃得来像只小八鲧,肚皮滴溜滚圆赛过一只篮球。
啥人晓得,上海吃酒侪是一顿头,夜饭呒没个,更加勿要讲敲瓫底呔。喔唷,幸亏我中饭吃饱,喉咙头小调羹也舀得着。我搭姆妈两介头回去,走仔廿多里路,到屋里个辰光,天已经墨赤里黑,我夜饭也吃勿落,汏汏脚就睏觉,第二日早浪向还有眼隔夜饱拉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