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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晓明
早晨往柳浪闻莺里跑步,细雨斜风,素烟清气,十里平湖,都在梦中。至长桥归来,春衫尽湿。噢!好一个雨西湖。
“西湖雨亦奇”的意思,原来是这样的:
人少,湖山路安静极了。所有晨练的音乐、人群,都消失得无踪无影。这时候,西湖恍然是贵族甚至皇家的西湖,然而前面偶尔出现一柄油纸伞,便悄然又唤回平民的、邻家女孩的西湖。
湖对岸的树与山,楼与寺,全是王维、李成、郭熙、董其昌。湖边积水的青石路,似美人不小心打碎的琉璃镜奁,而雨中的草色,是美人睡前缷下的浓得化不开的翡翠。那幽幽的清润之气,摇漾空中,从碧波湖面到柳浪间的一二莺声。
一只水鸟飞过幽碧。一只早发的船,嗬——嗬——地呼吸着,划开水墨。远处走来一个打伞戴帽又戴着口罩的老妇,她的拎包里传来越来越近的音乐,竟是一种很苍凉又很醉态的萨克斯管的曲子,沙沙的,好像已经被一路走来的细雨湿透了。
很奇怪,三月了,昨天还是惊蛰,春雷响、万物醒的季节,而竟没有一点春的消息。桃花樱花都未开,柳色未黄,莺声绝少。整个江南,都在雨水里泡坏了。
好不容易看见一粒桃花,从万黑千灰中杀出来,犹如鲜血一滴,带着冬天的痛与怨。然而最令人惊喜的是,芳草亭一带,黑叉叉的枝头,竟有无数晶莹透亮的雨水珠儿,如珍珠,如明玉,大片大片的,闪闪发亮,盈盈欲坠,恍然进入一个璎珞世界!只有细雨无风才会如此,这无疑是雨中西湖极难一见的奇观。
由于奇冷,今年的湖边草地还大片覆盖着薄膜,然而令人更为惊叹的是,一簇簇尖尖的绿草,竟然一拥而上,刺破了盖在上面的白色薄膜,精神地昂头。而且,越是盖得紧的地方,越是有小草冒出来,欢快地沐着细雨。而那些肥肥的老草,却蜷伏在松松的薄膜下睡着了。
忽然想起昨天上课时还问学生:段注说文,“儒者,濡也,以先王之道濡其身。”“濡”是什么意思?莫非,不正是“濡活”的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