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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次在媒体公开亮相的漆木俑,据推测可能是南越国仪仗队伍。
1997年农林东路附近发现的南越国“漆器大墓”,出土了700多套南越漆器,规格极高,被誉为广州的“马王堆”。
北京路新大新南面地下深埋着南越国的宫殿。倪黎祥/摄
开篇语
中华民族有绵长的历史,有丰富多彩的人文地理景观,中国更是目前获选“世界遗产”最多的国家。放眼中华大地,大遗址上既存留着岁月的温度,也投射着今人与古人的对话;古战场上既刻录着历史的刀光剑影,也书写着智力权谋对后人的影响;古村落既展现着中国人的建筑智慧,也提示着当代人一种诗意栖居的可能……
走吧,从广州开始,从今天开始,跟随着本报记者的脚步,去探秘一个又一个考古的地理的文化的大发现、新发现,去解码它们身上及身后深邃的文化内涵,去见证民族文明对今人源源不断的泽润与潜移默化的影响。
寻访大遗址
1915年,从美国归国的台山华侨黄葵石在广州城外的东山龟岗一带,以“大业堂”的名义,向政府征得荒地1.2万平方米,修路盖楼,待价而沽,是为东山开发之始。当时谁也没想到,这个民间资本投入的民国早期房地产项目,会掀开广东南越国考古轰轰烈烈的近百年序幕,让沉睡了2000多年的强大邦国与帝王的传说,从地下走到地上,一点点显露、清晰。
明年是象岗山南越王墓发掘30周年。文王赵眜墓的发掘是近百年来南越国考古的一个高潮,但在此之外的城中各处,南越国时期的遗物遗迹不断出土,古国的旧貌一步一步地拼凑成形。从宫室、民居到城墙、墓葬,南越国展现出不同层面的魅力。
采写记者卜松竹图 丁巍提供(除署名外)
南越国“故宫”在北京路
16中学操场下埋“行宫”
“南越国作为一个‘地方政权’标志着广州的建城和‘信史’之始。”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专家丁巍称。而广州作为建城以来城市中心没有经过大的变动的少数古城之一,南越国时期的宫苑群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宫苑及周边,长期是广州城的核心区域和中轴线所在。这种局面直到上世纪末才宣告结束。根据近年的考古发掘,已经可以较为清楚地划出南越国宫苑的部分宫城边界——北段约以广州大厦为界,仍有宫墙遗迹存留;南边以中山路为界;往北京路和文德路各伸出一个“半岛”,此外还有光明广场的水闸——“所以说王宫的位置非常好,正好是环抱着古海湾。而且可以想见,这样设计不仅是易守难攻,还等于占据了无敌海景。所以它的园林非常漂亮,而且是中西合璧的园林。”更多的城墙还要经过进一步的考古发现。不过目前中山四路已经发掘的部分,主要仍是南越国时期的宫苑所在。作为行政中心的宫殿区在哪里?丁巍认为,应当就在稍西边的北京路一线。他告诉记者,1988年新大新大厦建设时考古部门进行的勘探发现,那一片下面是“一片一片”完整、连续、精美的南越国时期的铺地砖。根据后来的勘探也可以推测,在新大新的南面地下,仍保存着相当完整的宫殿区遗址,而且如果揭露出来,结构会相当清晰明朗。
在今天的广州第十六中学的下面,丁巍推测可能有一座南越国的行宫遗址。这里又称“蟾蜍岗”,曾经发现大量倒伏的瓦砾堆,其中有“万岁”瓦当,等级很高,为王室级别。从地形上看,16中学小操场仿佛是旧时的夯土岗,那么“行宫”的主体应当就在操场下。
南越国土著住在哪?
河南、增城、萝岗处处有身影
在宫室之外,其他的南越居民住在哪里?1999年,东山口当年的农林礼堂下发掘出了南越国时期的瓦砾坑;地铁一号线建设期间,在东山口署前路路口西侧,发现了约十米长的南越国时期残房,附近并有3口南越水井,以及与宫署相同的瓦当;宝岗大道一带,挖出过南越国时期的灰坑灰沟遗迹,可知当时居民的活动范围已经达到珠江以南;增城、萝岗等周边区域,也发现有零散的居民活动痕迹,这些遗迹更多地表现出本地的越文化特征,但从出土文物中也可以看出他们属于南越国城郊的土著。
南越国遗迹中至今尚未被发现的,主要是手工作坊区。丁巍说,之前在海幢寺一带,考古队员曾经探出大型的汉代窑场,窑场范围很大,从海幢寺一直延伸到同福中路的佛学院,堆积很厚,表土下面几乎全部是层层叠压的窑场碎片,“几乎都见不到土”。但目前佛学院下面揭示的窑场的时期稍晚于南越国,是否与南越国窑场一脉相承?因发掘面积不够,现在还不能得出确论。另外,汉初陆贾出使南越,赵佗为迎接他,并向汉中央政权表明态度,曾经修建了“朝汉台”,这座著名的建筑在哪里现在也仍是未知数。
区庄至太和岗墓葬群:
南越国“银河”墓园
南越国的两位奠基人任嚣和赵佗,都是秦代的将军。史载随他们南下平定岭南之地的,有一支战斗力强悍的秦军。秦亡之际赵佗绝道断关,使南越之地免遭兵灾之祸,同时确立起在一段时间中与继起的汉中央政权分庭抗礼的格局,所依托的主力,也是这批前秦旧部。考古学家们很感兴趣的一个问题是:这批秦军还有无遗物留存?在哪里?
本世纪初广州考古工作者在华侨小学的考古中,发现一批“卡在秦汉之间,随葬品很独特”的墓葬。这批分布在玉子岗、蚬岗的墓葬,随葬器物中既有南越国器物,也有楚国器物、越式器物、齐国器物、秦时器物,甚至还有匈奴器物,出土了六面在岭南地区很少见到的匈奴风格金牌。丁巍认为,这批墓葬就是当年随任嚣、赵佗南下的最早的那批秦军,其中可能也掺杂了一部分越人,“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他们带着自己从军前家乡的器物来了,带有明确战国七国各自原国家地域的器物”。从淘金坑到太和岗,就是2000年前从五湖四海来到岭南的征南大军的魂归之所。
玉子冈、蚬岗的墓葬群是广州最大古墓葬群的一部分。这个墓葬群从今天的区庄立交一带,一路延伸至太和岗。在区庄立交的下面,著名文博考古专家麦英豪等曾经发掘出“吕不韦戈”的螺岗秦墓,可知此处也是秦墓,且墓主很可能是南下秦军。
这个最大的古墓葬群随着地势升高,墓葬的规格也越高,规模也越大。太和岗顶曾经发掘出几十座十几米长的南越国时期大墓,还出土了不少很重要的印章——如“御史之印”和“大行丞印”。丁巍解释,“御史”相当于今天最高法院或检察院的院长级别,“大行丞”则是国家外交主官的副手。因此可以认为,这一带也是南越国“部委级”干部的陵园。
龟岗汉墓被误认南越王墓
国学大家也犯错
广州地方志专家陈泽泓曾记录了一首20世纪40年代在广州流传的民谣:“脚踏象岗头,一世唔使愁;摸下大象耳,你咩嘢都知;骑住大象身,今世无苦辛;拖住大象尾,食遍广州味;行到大象心,满屋是黄金。”这段预言长期以来莫明其意,直到象岗山王墓被发现。1983年,象岗山麓发现了第二代南越王赵眜的墓葬。挖掘完毕即在原地建立西汉南越王墓博物馆,出土文物中有“文帝行玺”金印一方以及“赵眜”玉印,证明陵墓主人的身份。南越文王墓被誉为近代中国五大考古新发现之一,轰动世界。
而很长一段时间,1916年发现的龟岗汉墓被误认为是第二代南越王墓。黄葵石的地产项目距当时的“东山庙”不远,1916年5月11日,一个建筑工地开挖地基时,无意中于离地面丈余深处发现一古代墓冢。但这个消息约四个月后才传到广州市政当局的耳中。9月,学者、广州文庙奉祀官谭镳闻讯前往视察,并迅速撰写了呈文,请求省府予以保护。谭镳的呈文后来被广泛征引,从中可知,龟岗大墓形制为“一堂三房”,墓室木质结构保存,“上下四旁,用坚厚香楠密布,木外护以木炭”。冢堂中本来出土古物甚多,但谭镳赶到时,仅仅收回48件。
龟岗大墓的发现被学界视为南越国考古学的起点。中山大学历史系教授徐坚指出,在谭镳的呈文中,仅仅含糊提及此墓属“南越贵人”,后又改称为“南越王者遗冢”,但未成定论。直至国学大家王国维确认前室所见刻木为黄肠题凑,明晰了此前一直争讼不休的黄肠石的起源问题。“文献所见黄肠题凑属最高等级的葬制,而墓葬年代又可以通过随葬器物卡定在西汉武帝早期前后,因此论者只能在《史记·南越列传》年表之中寻找相应的南越君主,最终多认定此处即是南越文王赵胡(即赵眜)冢。这一结论在象岗大墓发掘之前很少遭到质疑。”专家分析,东山龟岗这一带目前已知的大墓仅此一座,且有相当厚的淤泥层,据推测西汉时仍可能是水网纵横之地,因此可能是一位高等级的贵族或官吏墓葬。
此外第三代王赵婴齐墓史载曾被孙权派兵盗掘过,上世纪80年代在广州西村凤凰山曾发掘出一座南越大墓,墓内出土有与南越王墓相近的精美的玉件,该墓被盗惨烈,发掘者初步认为这座墓就是赵婴齐墓。
“赵佗墓”
成专家最想破解之谜
丁巍笑言,上世纪80年代至本世纪初在东山农林东路一带发现的三座彼此相距约200米、由东北向西南整体排列的汉代大墓,可能与政变中被害的第四代南越王赵兴有关。因为从规格上看,这几座墓的等级都很高,如农林东人字顶大墓的墓室面积超过南越文王墓。三座墓葬都朝向南越国宫署方向,可以推测是建于宫署落成之后。而且可以看出下葬比较仓促,人字顶大墓下葬时并未遵从原设计,且搭建过程中发生过最少两次塌方;1997年漆器大墓则墓室和随葬放置完全颠倒,这一切,都有可能是变乱时期所为。
很长一段时间中,学者们对南越王陵的寻找集中在东山地区。1931年初,广东学者蔡守的学生巴礼夫报告邻居谭氏在建造房屋时发现墓葬,即偕妻子前往考察。2月26日,蔡氏夫妇即将考察状况向广州博物院汇报。在获得博物院的授权下,担任专员主持发掘工作。发掘完成之后,蔡守夫妇从墓主用人字纹形砖筑墓,推想该墓埋葬可能十分仓促,来不及赶造墓砖;又依据出土的陶屋、金器、玉石等物,推测应非寻常人家所有;并且将这些发现与史书中记载的动乱中死去的南越国第四代王赵兴的资料对照,认为有相当的关联度,因此“据此故疑为南越王赵兴之冢”。但这一说法并没有得到学界的普遍认同,今天看来,这批与后来东山三座木椁大墓同样位于东山猫儿岗的汉代砖室墓,应该是东汉的墓葬。
关于赵佗墓,历史上并无被盗记载,专家们推断应当还是比较好地保存,只是难以发现。很多专家认为它可能在越秀山下,曾经有人请来“特异功能”者帮助搜寻,据说在越秀山深处看到了有耳室的“石室”。但也有专家认为,在“深挖洞,广积粮”的年代,广州许多地方都挖了防空洞,一些防空洞的设计布局也是类似形式,即使“特异功能”者所见为实,也并不能据此证明看到的就是赵佗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