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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宗玉
我自居京起,十余年间,来来回回,去北海公园玩,每次总要去静心斋。起先,我也不知道静心斋有什么渊源,只觉得里面的金鱼又多又灿烂又可爱,人走在阴凉的回廊中,宛如于江南“花港观鱼”。
立夏,景山牡丹、郁金香争艳,这几样花,我今岁在北海没见着,倒是琼岛深蓝的蝴蝶兰与反季节开放的淡紫的小菊花开成一片,美不胜收。北岸静心斋里没有什么太过艳丽的花朵,它的植物几乎一水儿绿,浮萍、青竹、松柏、绿萝……和碧水一道,映得金鱼更金光耀眼。
很早以前,我游北海是稀里糊涂的,跟着一群人进了静心斋,学人家拿饼干末喂鱼,成群结队的鱼和蜂拥而至的游人,让我眼花缭乱,来不及从总体建筑风格上去欣赏静心斋、了解静心斋。今天再来静心斋,我好像经历了佛家所谓的“一劫”,一是有了生活阅历,二是长期在北京古建中受到美学熏陶,我先是被太湖石吸引了,然后是隔着一池碧波相望的镜清斋,“临池构屋如临镜”,意境之雅,他物莫及。孔夫子有云,“一日三省吾身”,对池水照己,也算是一种自省;或者说,通过池水洗净自己内心的污垢,使得自己内心澄澈。我想,清代乾隆皇帝为镜清斋提的对联:“照槛净无尘风来水面,开帘光有像月印波心”也就是这“明心见性”的禅意了。
静心斋本是清朝皇帝、后妃、太子的书斋,故而有着别样的宁静。坐在回廊绿色的栏杆上,望着三两片浮萍下摇头摆尾的金鱼,人生何等惬意。在静心斋的一角,池周的绿萝层层叠叠,绿得令人心醉。我不禁后悔自己没有带本书来,倚着半壁廊,读楚辞、唐诗、宋词、元曲,在尘世中忘忧……
顺着小白玉桥,东边有一个焙茶坞,据说是乾隆下江南后特地让人照江南的模式打造的,前方书香,后方茶香,世上最优雅的两种香味,缭绕在静心斋。我一直感叹,虽然汉人屡遭亡国恨,但博大精深的汉文化总是不断同化异族统治者,如“五胡”之一的鲜卑族经过北魏孝文帝拓拔宏的汉化政策改革,基本上渐渐融入汉族;马背上得天下的满族在中原时日久后,满洲贵族的汉文书法成就不亚于汉人,正黄旗贵公子纳兰性德的词更成为中国古典诗词婉约派最后一个高峰……清帝康熙、乾隆都曾经六下江南,承德避暑山庄内的金山寺、烟雨楼,北京颐和园里的苏州街、西堤,以及我眼前的静心斋,这些明显仿江南水乡的景物,也表达了康熙、乾隆这两位满族统治者对温婉、柔和、细腻的汉文化的喜爱与认同。
静心斋后端的竹林,蓊郁青翠。竹子在中国象征着知识分子的节操,同时,斑竹又蕴含着娥皇、女英泪尽殉情的故事。走在竹林中,外面喧嚣的世界戛然而止,微风习习,我信步间想到魏晋时期蔑视权贵、放浪不羁的“竹林七贤”,想到“一枝一叶总关情”的画竹名家郑板桥,想到《红楼梦》里居住在竹林中清高孤傲的“潇湘妃子”林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