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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见过风扇车了,它几乎从我的记忆中抹去。可兔年岁末,我却两次与风扇车谋面。
第一次是在去年冬月,我和母亲到小岭柯村为86岁的大姨娘送终。如厕时,我发现姨表兄的杂屋里有一架尘埃堆积的风扇车。它木质比较粗糙,制作年代该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因为那时,小岭柯村许多人家用当地荒山上生长的松木制作风扇车,不像家乡麒麟畈的风扇车都用杉木制作。松木制作的风扇车比较笨重,也容易变形,最大的缺陷是风干后,松木板之间裂隙很大,漏风,扬谷效果不好。上个世纪80年代,许多地方实施了人工造林工程,小岭柯村等地方的荒山也紧跟形势栽上了杉木。所以,从上世纪80年代末期开始,风扇车不再用松木了。
第二次谋面是去年腊月,我回老家陪母亲过年,也是如厕时,闲得无聊,便到小弟家的柴房里转悠。在许多杂物中,有一架十分熟悉的风扇车跳入眼帘。它几乎与我同岁。打我记事起,它就静静地落座在屋檐下或者脚屋里。被风雨浸渍的杉木板,表面早已腐朽,指甲轻轻一剔,便有斑驳的碎屑脱落。至少40多年过去了,它依然保持原状地静静地守望在岁月凡尘之中,不愿退出历史的舞台;或者只是让我们的记忆永久地延续,不时地提醒我们的过去——不是说“忘记了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吗?
记得有一次,我刚放学,继父就喊我帮他将风扇车从老屋的门廊里抬到屋西朵的稻床上。从大门口到屋西朵大约30米路,中间要经过一道菜园门,菜园门下面是一条汩汩流淌的小溪,小溪上面是一块面积约一平米的青石板。因长期下雨,青石板上长满了青苔,我的脚刚刚踏上青石板,就滑得老远,风扇车失去了掌控,其右腿碰在石头上,脆生生地响了一声,榫卯结合处留下了裂痕,当即遭到继父的谴责,但我没有放在心上。
我挪开杂物,蹲下身子,轻轻地摸索风扇车的右前腿,榫卯处,果然有裂痕。我傻傻地发笑,觉得裂痕处的温度比其他地方要略微高一点。在这冰天雪地,些许差异都能让心里的感受发生很大的变化。小时候,一幕幕扬谷的场景浮现眼前。虽然是一种古老的扬谷方式,却在每一个乡村子民的心头刻录下温馨的记忆,随着岁月的流逝,仿佛家乡的米酒浓郁醇厚,弥漫在整个乡野,乃至城市。
我隐隐约约地记得宋朝诗人梅尧臣的一首诗,是专门写风扇车的。遗憾的是我记不得全诗了。回到城里,我在百度上查阅,然后慢慢地品赏。诗云:“田扇非团扇,每来场圃见。因风吹糠秕,编竹破筠箭。任从高下手,不为暄寒变。去粗而得精,持之莫肯倦。”我一边读诗,耳畔一边响起风扇车的呼呼声,漏斗倾泻而下的饱满的谷粒,黄灿灿的,而那些轻浮的糠秕随风而去。
我常常一个人没事时,总是用力转动风扇车的扇轴,看腔内木叶片旋转的影子,直到融为一体,像一个飞轮在高速旋转。偶尔会听到木叶片摩擦内壁的声响——每每这个时候,总是挨父母亲的骂。现在回忆起来,这骂声也是那么温暖。
我再次将杂物挪开,右手紧握生锈的转轴,轻轻地摇动,直到越来越快,呼声越来越大。母亲站在后门槛边,循声而望。她笑着说,你还记得风扇呀。
我说,将来有了大房子,我要将它搬到城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