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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沈周《拟赵松雪万木奇峰图》(局部)修复前后对比图。
清代朱耷《双鹤》右屏画心修复前后对比图。
1964年,邓拓先生写下了“君爱文明非爱宝,身为物主不为奴”的诗句,并将个人珍藏的中国古代书画作品140余件(套)无偿捐赠给国家。今年上半年,作为对邓拓百年诞辰的纪念,这批捐赠品在历时两年的成功修复之后于中国美术馆展出,赢得了观众的广泛赞誉,更引发了学界对于艺术品保存与修复的广泛关注。日前,故宫博物院举办的“妙笔神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书画临摹复制技艺与装裱修复技艺展”对社会开放,将装裱修复技艺再一次展现在公众眼前。
科技融入老手艺
中国书画装裱中最常见的体式是卷轴与册页,也是中国艺术中最有代表性的传统样式。中国书画的载体一般为绢本、纸本。随着时光的侵蚀,加之环境、保存不善,材料疲、破、损、毁成为客观趋势,而书画本身的材质和装裱用料,也决定装裱不可能一劳永逸。因此,在书画艺术的继承和保护中,形成了中国文物古旧书画修复装裱的特殊传统技艺。
装裱,亦称“装潢”、“装池”,始于魏晋,扩于六朝,精于唐宋,明清再兴。新中国成立之后,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下,装裱技艺得以日臻完善,成为保护修复残缺古旧书画的一种重要手段。
如今,国内古旧书画的修复仍然以传统装裱技艺为主,但十分注重对高科技、新技术的运用。各大博物馆、美术馆纷纷采用高新技术,利用先进设备协助古旧书画保存修复工作,书画的保护与修复也成为了一门综合性的学科。
书画装裱对湿度、温度等方面都有严格的要求。现如今,基础的修复室,从环境到设备都加强了修复期间文物的安全与保护:24小时恒温恒湿、空气调节器、全部室内照明与光线不含紫外线、全天候的报警监控,此外还有数字化的摄影摄像,包括X线摄影和荧光X线分析,还有显微镜的观察摄影,以及可视反射分析,都被应用于古旧书画修复前的调查,为书画修复中对材料的选用、颜色的配比等方面,提供可靠的数据。
历经风霜年代久远的书画作品沉积着大量不可见的污渍,如不及时清理,作品就会受到腐蚀。针对此项问题,一些文保中心借助红外线、紫外线来辨识一些肉眼无法辨识的污垢,并用紫外荧光、正常光和红外光做比对观察,以清楚辨别脏污的位置。
在书画污渍的清理方面,首都博物馆文物保护修复中心率先研制出适合清洗中国书画的清洗机,可以清除古旧书画作品中无法手工清理的顽渍。该馆新研制的书画修复拷贝台,隔热效果好,解决了传统拷贝台易造成纸张发脆、画面翘曲的弊端。
残缺、断裂、蛀洞等是纸质文物最为常见的病害,国内一般采用手工方法修复。全新的技术或许可以提高作业精度。在日本,对纸张的缺损部分实行DIIPS式(应用数字技术的补修纸制作方法)的修复,或者抄纸镶嵌式的修复,在国内多有推介。
环境是文物赖以生存的基础,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着文物的寿命与价值。经过修复的文物在展期以外,需要一个能够长时间安全保存、能防止纸张酸化和氧化的库房。中国国家博物馆采用抗菌调湿板材收藏库系统,文物入库前先经过消毒和清洁处理,收藏库内保证小空间恒温、大空间恒湿,即使空调停止运转,也可以保持库内稳定的温湿度环境。珍贵文物采取装柜保存,安装通风设备及空气过滤净化装置,使用专用干燥剂和防虫防霉剂,定期消毒,将有害成分排出库外,库内始终保持清洁状态。收藏库中还采用无红外二极管与防褪色荧光灯,有效隔断有害光线,将外界对书画等文物的伤害减至最低。
利用现代科技方法对馆藏文物进行保护和监测;运用传统技艺对文物进行修复、还原;运用科学仪器对文物本身和修复材料进行检测、分析;对文物的相关信息进行数据化录入,建立文物电子档案……这是首都博物馆文物保护中心的发展方向,也代表着业界的发展趋势。古旧书画保存修复,作为一个系统的艺术与科学工程,已然进入学科化、科技化时代。
理性认知求长远
“古迹重装如病延医”。因此,装裱行业常称装裱大师为“画医”。“医善,则随手而起;医不善,则随剂而毙。”故明代周嘉胄在《装潢志》中说:“装潢优劣,实名迹存亡系焉。窃谓装潢者,书画之司命也。”装裱、修复需讲究,更需慎之又慎。周嘉胄的观点是:“不遇良工,宁存故物。”
每件作品呈现不同的状态,不能用一个方法来修复所有的作品。如果制定实施方案不当,或者是机械地沿袭古人的操作程式,很可能会导致画面脱色,全补也会扭曲画作的气韵,无异于残害文物的生命。高新技术也是一柄双刃剑,使用不当则会带来相反的效果。为了避免先进的技术成为破坏文物的隐患,如今文保工作者大多以客观的态度对待当下的科技手段,等待时间的检验。
对于一件作品,是采用一般性修复、重要内容修复还是重点修复?专家认为,优秀的装裱师面对每一件作品都要随机应变,将感性经验提升为理性认识和得当的修复程序。
修复也并非以不留一点痕迹为最高准则。“书画性命,全在于揭”。对于卷轴绘画“大动作”的修复,便是对作品的重新装裱,需要对画芯的清洗、揭、补、托、全色接笔等五大工序,其中揭画芯是一项关键性的工作。对于字画来说,每揭裱一次都会受到伤害,损失一些神采。有专家指出,有些作品在揭裱的过程中过于追求表面的暂时的华丽效果,而忽略了对于画芯质地的保护,更有掠夺性的揭裱不给后人留余地,其中最为严重的就是揭掉命纸而伤及画芯,造成致命的硬伤。因此,古旧书画的命纸能不揭就不揭,不能为了现在表面的漂亮而过分揭裱。
时至今日,一些有关文物保护的说法也发生着转变。“不改变文物原状”是中国《文物保护法》里确定的保护原则,对于“原状”的认识曾经存有争议,现在公认的观点是“维修前的状态”。还有“可逆原则”,现在的理解是,所有对文物的直接干预都是不可逆的,不可能再采取任何手段回复到这次保护之前的状态,应更加强调科学性和现在实施的保护对今后的保护不会产生影响和妨碍。再就是有关“最小干预”的认识,什么叫做“最小”,现在来讲,以保证文物的安全、能够保证文物本身得到延续为原则。
目前,故宫博物院、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中国国家博物馆、首都博物馆、上海博物馆、南京博物院、安徽博物院等都设有古代书画保护修复中心或研究中心,绝大多数省份和少量市县也有相应的科研机构,总的来说,全国范围内博物馆系统相应机构比较完善,美术馆系统则相对欠缺。相信此次邓拓捐赠品修复工程,为中国美术馆藏品保存与修复工作、为“国家艺术藏品保存修复中心”的筹建积累了宝贵经验,也将推动美术馆系统藏品保护与修复体系的建设。
千年的传统装裱技艺与最新的科技成果的交集,并不能够简单地铺就坦途,有关古旧书画保护与修复的探索、实践以及相关的思考,也将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