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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金领的右手手腕因为长期的透析已经血管变形 程丁/摄
儿子三岁时,廖丹一家三口的合影 贺莉丹/摄
被要求摆个稍微亲密的姿势,让廖丹和杜金领都有点不习惯贺莉丹/摄
中华社会救助基金会和廖丹签署协议,为其妻提供50万元用于治疗程丁/摄
7月20日中午,杜金领要了一份10块钱的盒饭,吃了一半,另一半她打包留着下午做完透析的时候再吃程丁/摄
7月20日晚回到家,廖丹给妻子泡了一碗方便面,自己把昨天剩下的饭热了热 程丁/摄
□贺莉丹
伪造医院公章,为罹患尿毒症的妻子“免费”透析的41岁北京男人廖丹,没料到自己会一夜成名。
受审时,他脱口而出那句“所做的一切,只为了让妻子能先不死”,被无数网友称为“纯爷们”。更有记者直呼他的救妻故事是“最美的北京爱情故事”。
这位生活在中国超级大城市边缘的低保户,没有预料到他的案子在法学界引发激辩,也看不懂那些高深的法学名词,妻子患病5年来,廖丹想的是“能过一天,就算一天”,他自认的生活,跟凄美、浪漫这些字眼绝不沾边儿。
A
退还17.2万元“骗”款,“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杜金领记不住时间,除了周二和周五。在2007年7月被诊断为尿毒症后,在杜金领的世界里,每一天都差不多。每周的周二和周五这两天会有不同,丈夫廖丹会开着他的小三轮摩的,将她送到北京医院去做血液透析。从北京东南五环外郎辛庄的家到医院,车程大约一个半小时。
这段路程,廖丹、杜金领夫妇默默走了5年。
在患病的日子里,杜金领如果连续两次停掉血液透析,就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在最初患病的两年间,她常常在深夜因为病痛滚落在家里的地板上,被丈夫送去急救。她几乎不能喝水,实在渴就抿一小口或者含块糖缓缓。因为透析,这个面容黑瘦、头发稀疏的女人右手血管已变形。她怀念能咕咚咕咚仰脖喝水的时光,她现在甚至有点喜欢做透析,因为至少在透析的这天中午,她可以喝下一小碗盒饭附送的绿豆汤或鸡蛋汤,下午渴的时候,还可以喝200毫升水。
2012年7月20日,这个星期五,也跟平常差不多。身高1.52米的杜金领进了电梯,上了医院6楼的血液净化中心。她怀念她曾经106斤的体重,那时她胖,常买不到合身的衣服。5年透析下来,她的体重变为80斤出头,街坊送的童装穿上了身,让她的身影像个缩水的孩童。
而此前4天的上午,她的丈夫廖丹已将全部的“骗”款17.2万元归还给医院。“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二审开庭时间未定,前途未可知,廖丹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他在等待着那个最后落地的“后果”。
B
相识,命运中一个拐点
这个地道的北京人,6岁那年,父母离异并各自组织家庭。小廖丹从此被托付给爷爷奶奶照顾,在东城区二环内的菊儿胡同,廖丹度过了他的童年。
小学没读完,廖丹就没再继续学业了。他打过零工,到15岁那年,他还去北海公园帮忙卖过冰棍、汽水,一个月赚过30元,也给街道办事处帮过忙。
1992年左右,经人介绍,廖丹进了北京内燃机总厂,在这个一万多人的大厂里,他度过了人生中工作最为安稳的5年时光。那时候,北京内燃机总厂的效益很不错,他每月工资有七八百元,年底还有1800元的分红,“那时隔三岔五厂里都会发钱……”
红火的日子在1997年戛然而止。廖丹所在的北京内燃机总厂改制,他回家待岗了,每月300元。
也在那一年,这个26岁待业的北京小伙,命运中出现一个拐点。一个同学介绍他和小他两岁的河北易县姑娘杜金领认识。
第一次见面,24岁面容姣好的杜金领见了这个180多斤的北京白胖子后,并无好感,“现在他话都少,那时他话更不多。”
周围的人都劝杜金领,说胖子人挺老实的,你图个大款,图个能干的、机灵的,人家能好好跟你过么?至于廖丹的胖,到后来杜金领也觉得,“看看也就慢慢习惯了”。尽管小区里的孩子看见廖丹总是“绕着道儿走”,但她知道廖丹“就是看起来凶”,她看中的是廖丹的为人,“没图他什么,就是看上他老实巴交,心眼好。”
廖丹那时已经没工作了,但杜金领也不在乎。“结婚后我也可以自己赚钱养家。”
这年7月份,他们领证了。8月份,杜金领掏了2000多块钱,办了两桌酒。结婚前买的唯一的电器,是一台美菱冰箱,杜金领和廖家各掏了一半钱,一直用到现在。爷爷奶奶住的朝阳公园附近的甜水园的一套小三房,分了其中一间作为廖丹夫妇的婚房。
C
“有班上,有钱赚,就挺好的”
廖丹也觉得他媳妇小杜能干———“很能干活”。
杜金领18岁就开始离开河北易县,来北京闯荡。刚来北京那会儿,杜金领“连开口都不敢开,怕人笑话”。这个低头干活的姑娘在来了半年后,就会说一口流利北京话了。
“有班上”是杜金领努力的目标。为此,她总是在加班,也愿意加班,毫无怨言,“总觉得玩是耽误时间。只要能不在家里呆着,有班上,有钱赚,就挺好的。”
电焊功夫是她在打工的中午时间找一个师傅学会的。后来凭着这门手艺,她在1995年进了位于北京朝阳区酒仙桥附近的一家电子元件厂。即便是后来怀着儿子冬冬(化名)的时候,这个能干的年轻母亲也是挺着肚子,在桌前坐着焊电子元件,一直坐到了预产期的前20多天才请了假。
1999年的冬天,生儿子的时候,杜金领休了她人生中最长的一个假期,一共3个月。
儿子的到来,带给这个小家庭极大的欢乐,廖丹说:“每天都挺好的。”即便是今天,提到这段,廖丹的脸上依然会涌上不多的笑纹,“特别是每天帮孩子洗完澡后,跟光着屁股的孩子在炕上玩的时候。”
廖丹在婚后一直没有工作。他的工作就是照顾年迈的爷爷奶奶,再后来就是管孩子。杜金领记得,爷爷奶奶老了的时候,屎尿拉在裤子里,廖丹眉头都不皱,从来不嫌,到手就洗干净了,“他就是伺候人的命,不认命还不行。”她说。
爷爷在2003年左右没了。奶奶又撑了两三年。
而在2003年,杜金领所在的厂子解散了,刚好赶上“非典”,工作很不好找。那会儿其实她心里比谁都着急。一有活儿她就接。她曾去邮局打过小时工,贴信封,一小时8块钱。
她也学着在家里串珠子、勾包包卖钱,快的话两天可以勾出来一个,能赚十几块手工费。即便在她得了尿毒症的今天,精神好的时候,她手里依然在忙活儿。
到2004年,廖丹一家三口从甜水园,搬到了北京东南五环外的郎辛庄,住在一个五六十平米的小两室中。
2005年春节,一个朋友在串门时给杜金领介绍了一份美容院的工作,自此以后,每天早晨7点左右,杜金领都骑电动车一个半小时,去那家位于崇文门新世界商场的美容连锁机构上班。
这位被熟客们称为“杜姐”的美体按摩师,干活卖力,干净利索,每个月能赚到1200元至3000元不等的收入。
但美容院的工作实在太累了,一个客人做一次美体,从后背按到腰、腿,得两个钟头。每天她大约要接待十几位客人,她带来的午饭要挨到下午5点多才能吃上。
廖丹也知道他媳妇累,“累出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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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病来袭,才发现啥医保都入不了
2007年7月,好日子被一道坎儿生生折断。杜金领在北京医院被诊断出患了尿毒症,这以前,她就已经是“吃什么吐什么了”。
2008年春节,医院给廖丹下了病危通知书。廖丹已叫杜金领老家的二姐来北京见她最后一面了。
但杜金领被抢救了过来。每周做两次血液透析,每次透析至少420元,一周两次,雷打不动;再加上药费,每个月光治疗费用超过5000元。存款就跟杜金领的身材一样,越来越干瘪。这个小家庭攒下来的存款最高峰时也不过3万多元,半年就给打了水漂,而全家每月1784元的低保,根本经不住折腾。
39岁的杜金领虽然嫁了个北京丈夫,但她并没有北京户口,按北京规定,女方年龄必须在45岁以上;而在多年的打工生涯中,杜金领也根本没敢向厂方提出过办理医疗保险的要求,“别说办医保了,就是请假3天,都会接到厂里的电话问,你还来不来,你要不来我们就另外找人了。”即便刚生完孩子,只喂了一个多月奶,厂里一个电话,她就去了。
在大病来袭时,杜金领才发现,在这个生活了11年的大城市,当地的城镇居民医保和城镇职工医保体系,她都入不了。她所在的群体有一个正式的名称———“进京务工农民工”。
而河北易县老家的新农合,她也曾想过去办,但因为自己的农业户口在老家,寄去相关的证件照又没了下文,这事就搁下了。
“现在重新补,就更麻烦了。”要去老家找人帮忙开证明,一次还办不完,得跑几趟。妻子生病后,廖丹感觉更无可能了,“家里不能断人,更没法弄了。”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此后几年,在妻子做血液透析时,廖丹就在医院附近开黑摩的载客,不透析的时候,他早晨6点半就出去拉活儿,一天赚到二三十块钱,有个生活费。
他庆幸的是,被警察抓到过两次,刚好车上搭的都是他媳妇,也没截他们。其中一次是大冬天里,杜金领刚做完透析,警察让她下车的时候,看到血从这个女人的手臂没有愈合的扎针口滴滴答答地蜿蜒到羽绒服和裤子上,警察最终挥挥手,又让他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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铤而走险,“先维持她的生命再说”
2009年,廖丹的胸积水和肺结核刚治好,不久又得了糖尿病,体重掉了20斤。他的医保卡还没办下来,常托街坊开药时分他一点。
他想过很多办法缓解困境。在最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曾去银行办过几张信用卡,解燃眉之急。银行催他还账,最后是一位好友帮他还了欠下来的两三万元钱。
他去借钱,亲戚朋友到处问。一个亲戚直截了当地跟他说,“你这事儿太大了,帮不了你了。”有时候借钱的人就在墙那头,但他听到的答复是,正在外地出差呢。
杜金领说,廖丹其实脸皮最薄。但钱都是他开口去借的,从不让她操那份心。
当然好人还是不少。廖丹说,几年下来,欠人家的人情,他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人家能借钱给你是情分,不借你也是本分。人家又不欠你的。可以理解。”
到2007年底,捉襟见肘的廖丹发现,他到医院一楼大厅交透析费时,收费单上只要有医院的章子,透析科室就会让病人透析。
一张街上刻假章的名片给他提了个醒,对方说能办,他于是铤而走险。
第一次把盖上假章的收费单交到透析室时,廖丹觉得“害怕”,也“不敢想这事儿”,“第一次如果查出来这事也就完了”,但妻子一次一次的透析做下来,他觉得自己“想不出别的招儿了”,“那时也没想过后果不后果的。我媳妇怎么办?我媳妇我不能给她掐死吧?那时想着,能让她不死,先维持她的生命再说。”
他对妻子隐瞒了所有的经过。杜金领纳闷,这个家早就一贫如洗了,丈夫哪会有钱给她做透析呢?廖丹回答,借的。杜金领再追问找谁借的,廖丹就气粗了,吼她,“你甭管了,你管得了吗?你管我找谁借的!”
而没有当着妻子的面,廖丹跟记者说,“告诉她又有什么用?她再生气,不也给我找事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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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扛吧,一个大老爷们”
记者们问廖丹,你有没有后悔过?廖丹说,“后悔啥呢?原来是她养我和孩子,现在她生病了,我管她,挺公平的,就是这样搭帮过日子呗!”
而杜金领说,廖丹的有情有义,当初她没有看错,“没情没义的,人家走了,你也没辙啊。”
尽管如此,廖丹也从来没想过要去找一些机构、媒体之类去求助,他觉得这是他自己家的事儿,所以,“自己扛吧。一个大老爷们,连自己媳妇都弄不好,怎么弄?”
凭借那枚假公章,廖丹骗了4年,杜金领也多活了4年。2011年9月,医院的收费系统升级,廖丹这个技术含量极低的造假行为很快被发现,医院立即报了警。
2012年2月21日,也是个周二,带着妻子去医院透析的廖丹,看到一位警察朝他走过来,他马上就明白了。
他跟着警察去派出所做了笔录,很快,他就跟警察交待,“都是北京爷们,我承认这事儿,别的也没有了。”那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卸下了副担子,“不用再担心被发现了。”
当晚10点,警察跟着他回到家中取假章时,杜金领依然被蒙在鼓里,糊里糊涂的。
那位警察走的时候,给廖丹13岁的儿子塞了200块钱。
廖丹被带走了半个月,儿子冬冬天天放学的时候都问杜金领,我爸啥时候回来?
杜金领也不知道廖丹何时会被放出来。她天天给看守所打电话,“上午打,下午也打,一直问警察,廖丹什么时候给放出来?”
最后看守所的警察也烦了,跟她说:“你老公盖假章了,犯法了,要不我们能给他抓到这里?!”
在廖丹被抓的日子里,街坊把杜金领送到小区附近的公交车站,杜金领自己坐上两个小时的753路公交车去北京医院做透析,晚上儿子再去公交车站接她回来。有街坊问,小杜,胖子呢?杜金领说:“胖子回老家帮我二姐盖房子去了。”“我觉得不光彩,谁都没告诉。”她后来说。
期间儿子发烧了,儿子刚好一点,她也跟着发烧了。后来有个街坊阿姨得知胖子家的事后,给看守所打电话说,“你们再不放他回来,他家就要死人了。”
杜金领记得非常清楚,日历翻到第14天,廖丹被取保候审,给放回来了。
杜金领说:“他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才这么做的。可是我再原谅他,法律也不会原谅他。”
回来后廖丹跟儿子解释,你爸刻医院的章给你妈看病,犯了法,让警察给逮着了。刚小学毕业身材瘦削的儿子默默听了,什么也没说。
7月12日,廖丹案一审在北京东城区法院开庭。那时,廖丹还不知道外界的捐助能帮他还医院的欠款,他感觉他可能开完庭就会被送到某个农场劳改去了,他在兜里放了不到60块钱,给杜金领那放了100块钱,“起码够你们母子一礼拜吃饭了。”
庭审那天,检察院提出,廖丹构成诈骗罪,建议法庭判处3年到10年有期徒刑。但还没等公诉人出示证据,廖丹就说,“您不用念了,我都承认完了。”
“那你觉得值不值得?”
“这事我做错了,我肯定是犯法了。但我媳妇这病谁摊上,都没办法。我这么做,对这个家、对爱人、对孩子,问心无愧。”廖丹顿了半天,这么说。
问他,“你后悔做这事儿吗?”
“后悔也已经做了。谁都不能告诉,就得自己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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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爱情吗?她也纳闷
廖丹没想到,后来他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连我的律师都没想到。”
这个对网络一无所知的北京男人,平时连电脑开机都不会,更甭提微博了。他不知道,借助网络与微博的威力,他一夜成名。在“动人救妻故事”被广泛关注后,他第一次听说了柴静,也听说了微博上有个叫薛蛮子的人,“听说他也生病了。”他跟那位广东政协委员“陈先生”从未谋面,但陈先生专门通过媒体给他送了17.2万元让他“退赃”,他不止一次地说:“欠人家的情,你说怎么还哪?!”
你觉得你们是爱情吗?不乏记者希望听听廖丹“为爱犯罪”的故事。
可廖丹憋了半天也没憋出几个符合他们预期的甜蜜词儿,“爱情可能在别人身上会发生,可不会在我们身上发生。像我们这样的,天天吵吵闹闹的,日子也照样过。”
杜金领跟记者唠叨她年轻时那点事儿,埋头坐在一边的廖丹突然火了,来上一句:“你××能不能说一两句有用的?尽说些屁话!”他回头又有点不好意思,冲记者解释,“北京爷们讲话就带个脏字儿,我媳妇也听惯了。” ……
这是爱情吗?杜金领也纳闷。
在他们结婚前,廖丹常在周六、周日去找在加班的她,有时还带上他做好的饭菜。杜金领那时还在那家电子元件厂做焊工,每天目不转睛地焊VCD零件之类的活儿,周末加班时还要负责接办公室的电话,廖丹来了后,就坐在一边,也不说什么话,帮她接电话……就这样,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处朋友的时候,杜金领跟廖丹提过,故宫她从没去过,能不能休假时一起去?之后3天,他没给过她电话。后来提到这事,廖丹反问她,你知道故宫的门票一张多少钱吗?
“电影电视里的那才叫浪漫,他没给我买过什么东西,我俩也从来没有在外面吃过饭,跟我说话说到第三句他就气粗了……什么爱情不爱情的!”杜金领也觉得困惑,她感觉,这跟她年轻时看过的琼瑶电视剧《婉君》里那些海誓山盟恩恩爱爱丝毫不搭界。
她生日的头一天跟他说想吃炸酱面,真到她生日那天,准忘。她当年拍照片的时候要抹个口红,廖丹也说:“别抹了,就跟吃了死耗子似的。”就连俩人一起出门,走路也是一前一后,一个记者在拍片子的时候发现他俩貌似路人,让他俩拉个手,边拉边走几步,杜金领一想起来就觉得浑身别扭,“我觉得我走得都不自然了。”
她一连串地数落着,她和廖丹有许多生活习惯的不同,“吃饭的时候他炖一锅,我喜欢一个个炒清楚的菜。我们口味也不一样,他吃得油,他做的菜有时候我吃几口就不吃了。他爱吃米饭,我爱吃面……”廖丹在一边听着,边“嗯,嗯”,边点头。
她跟廖丹说,她下辈子还得给他做媳妇。廖丹马上回答:“下辈子只要是看到姓杜的,我都得跑。”没当着妻子的面,廖丹跟记者说的是:“下辈子真的又赶上了,还这样,还得这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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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难,也得咬牙活着”
一个好消息是,8月1日,杜金领会转到北京友谊医院接受体检,未来的透析可能也会在友谊医院继续。这得益于微博上网友自发的救援。
而廖丹期待着,6年后,他媳妇小杜能办上北京户口,那样北京医保也就有着落了。
他想要的生活是:“每天晚上一家三口能在一起,聊会儿天,喝点儿啤酒……有没有钱都没关系,就这么过。”
他今天想来,奶奶说的很多话,都是实理儿。奶奶说,小丹,人哪,没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
一瓶啤酒下肚后,这个头发剃得光溜溜的北京男人红着眼圈,吐出一句:“再难,也得咬牙活着,你得往前奔哪,该怎么着,还得怎么着。”
(应受访者要求,本文涉及的未成年人使用了化名)
题图:程丁/摄
贺莉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