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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于婧杰克·莱蒙(Jack Lemmon)所扮演的保险公司职员在《桃色公寓》(The Apartment,1960)中是这样定义小人物的:我在19楼工作。普通保单处理部,保费清算分部,W分区桌号为861。我住在西街60号,离中心公园只有半街之隔。我的房租是每月85美元。去年七月份还是80美元,直到房东太太利伯曼夫人安装了一个二手空调后。这确实是一间好公寓,朴实无华,但还是很舒适,特别适合单身汉。唯一的问题是我不能随心所欲地随时进去。小人物便是滚滚红尘中的编排号码的甲乙丙丁,于生活的某处总保留着一丝无奈。而这份无奈阴差阳错地成就了他的戏梦人生。
有一天你有了孩子
帕特里克是一个42岁的青少年。在爸爸的肉铺做着最简单的工作,即便如此他也常常搞砸。女朋友无法忍受他不负责任的人生态度,宣布将独自抚养他们即将出生的孩子。帕特里克潦倒的生活自然与金钱息息相关。虽然他自年轻时期就去精子库捐精以维持生活开支,但依然有债主随意闯入他的公寓。直到有一天,精子库的律师西装笔挺地坐在家中告诉他,他这些年用星巴克(Starbuck)这个代号所捐的精子已经变成了533个孩子,而其中有100多个孩子联名要求见他。他当然可以保留自己的匿名权,不过这100多个孩子还是希望他能够认识他们。
这便是魁北克电影《星巴克》(Starbuck,2011)阴差阳错的开头,也是小人物帕特里克戏梦人生的起点。这部朴实到没有任何技巧痕迹的影片却轻而易举地占据着法国一线影院两个多月的档期以及普罗大众的笑声与好评。人们从小人物措手不及的人生玩笑中看到了自己的庸庸碌碌,看到了凡夫俗子的载沉载浮以及生命延续的辗转踌躇。
老男孩帕特里克自然懒得去管这档子麻烦事。他随手就把一百多人的档案资料抛进了垃圾桶。但是,当他形单影只地呷着啤酒时,突然又把档案袋捡了起来。“就只看一个。”他这么想着,闭着眼睛抽出了一张资料。令人惊奇的是,这个孩子居然是职业足球联赛的明星。这让足球迷帕特里克兴奋不已。他拉着好友去看职业联赛,看着自己的孩子进球,在朋友间的业余足球赛中拼劲全力。“如果我的孩子能成为足球明星,说明我有运动员的基因。”他似乎突然就从这100多个孩子的资料中找到了乐趣。他不停地翻开资料,远远地看着那些孩子,若无其事地与他们聊天。在这个孩子的酒吧里喝一杯咖啡,为另一个孩子送披萨,听街头卖艺的孩子唱歌。但他看到的并不全然都是好孩子。自杀未遂的孩子,不负责任的孩子,脾气暴躁的孩子,歇斯底里的孩子,他在这些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
有一天你有了孩子。你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延续。你所察觉的,你没有察觉的,你所喜欢的,你所厌恶的自己全都从另一个人身上反射到了你的眼中。但你看到的不仅仅只是自己,还有自己的可能性。帕特里克沮丧地发现100个孩子中有一名唐氏综合征患者。他来到疗养院,却在见到孩子背影的一瞬间企图逃跑。“你去和他说说话,他会很高兴的。”护士不仅留住了帕特里克,还有他的责任心。他自称是孩子的养父,开始真正尝试如何做一个父亲。影片从这里开始,我们开始看到小人物帕特里克碌碌无为背后另一个侧面。他给家人介绍怀孕的女友,向她证明自己的责任感。而我们也在帕特里克父亲与哥哥的对话中发现这个无所作为的泛泛之辈居然曾经在家人经济最困难的时候承担了所有的旅行费用。帕特里克开始查看越来越多的孩子的资料。他在跟踪一个孩子的时候误打误撞地闯入了一个坐满年轻人的会议厅,他在恍惚中似乎听到了“星巴克”,他失魂落魄地起身环顾四周,突然意识到这些都是他的孩子,那100多个孩子。于是,新一轮的难题摆在了他的面前,他是否该站出来承认自己就是“星巴克”。
帕特里克是电影世界中常见的小人物形象。他的渺小在于他集合了许多人的缺点,而当他面对戏剧化的人生转折时,他所表现的却并非是伟人般的勇气,但仅仅只是些许改变的力量却足以让他成为自己戏梦人生中的主角。
有一天你有了朋友
如果说帕特里克这样的小人物因为亲情而成长,那么有些小人物会因为朋友的出现而改变。今年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奖获奖影片《天使的一份》(The Angel's Share,2012)便是讲述友谊与救赎的故事。影片一开始我们就看到了一群卑微甚至有点可笑的小人物。他们是一群轻罪分子。罪名不足以让他们进监狱,但必须实行社会服务。只是他们懒懒散散地拖延了社会服务的进度,还不忘小偷小摸一把。他们的社工亨利先生却打算帮他们脱离这种看不见未来的生活状态。罗比是这群小人物中最为苦涩的一个。他的女友刚刚生了一个孩子,但他却被岳父禁止探望自己的儿子。他不但一事无成,而且还被暴力集团骚扰。面对他的受害者,他又无法直视自己的残酷。他的岳父甚至建议给他一笔钱离开这个城市。但亨利先生成为了他的朋友。于是,他开始学着承担自己的过错。他为女友和儿子寻找新的房子;他愤怒地面对滋扰生事的地痞,但最终却克制了暴力的欲望;他劝说同伴放弃偷窃,因为“这会给亨利先生带来麻烦”。有一天你有了朋友。你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孤寂与脆弱。你终于明白一直以来作为小人物,你默默无闻的原因在哪里,但在这平凡糟糕的生活中你却没有陷入地狱的救命稻草也在那里。
威士忌酒迷亨利先生自费带这群小人物参观威士忌酒厂,在那里,罗比看到了“天使的一份”。“每年盛放在木桶中的威士忌会有2%的部分被蒸发掉,那也是被带走的灵魂的一部分,我们称之为‘天使的一份’(被天使喝了)。”罗比开始沉迷于威士忌的研究,并且意外地极有天赋。他拥有敏锐的嗅觉,还被威士忌酒商给相中。
在一次品酒会上,他得到了即将公布于众的顶级威士忌的拍卖资料。原本并不在意的他在经济压力下与同为轻罪分子的伙伴商量将这全世界仅有的一桶威士忌偷出来卖给威士忌酒商并换取工作。一番深思熟虑和乔装打扮之后,他们成功地把这桶威士忌灌进了四个汽水瓶中。不料却被一个同伴打碎了两瓶,原本打算卖给酒商三瓶威士忌的计划不得不改成两瓶。与酒商成功商谈后,大家问罗比,你用这么高的价格卖掉了两瓶?罗比笑着说,不,只有一瓶,还有一瓶是非卖品。
影片的最后,我们看到了最感人的一幕。孑然一身的老亨利回到家中,发现桌上多出了一瓶汽水和一张字条:是你改变了我,这是天使的一份。谢谢。亨利打开瓶盖凑到鼻前,笑着骂道:这个混蛋!
有一天你有了爱人
当一个人被推到极限环境中的时候,也有可能突然就变成了大人物。可惜小人物道奇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末日情缘》(Seeking a friend for the End of the World,2012)这部影片把世界观设定成世界末日的最后三个星期。电视中充斥着疯狂的人,生活中塞满了脱去道德外衣的人,而道奇的妻子一声不吭地跑了。道奇还是如往常一般闷闷不乐地去上班,他的拉丁裔清洁工每周四还是会来打扫卫生,他的老板甚至想给他升职,因为“已经没什么人来上班了,我们空出了很多职位”。当大家都做着“大事情”,想着与谁共度世界末日的时候,道奇还是碌碌无为的小人物,甚至连普通都称不上,因为没有人可以与之共度世界末日。这时他遇到了楼下邻居佩妮,一个神经质的女人。
佩妮交给道奇积累了几个月的塞错信箱的信件。道奇在其中发现了前女友的来信。原来一直以来念念不忘的不仅只有道奇而已。但这封信被搁置了这么久,时至今日,所有的交通工具都不再运行,道奇根本无法和她相会。他愤怒地找到佩妮,却阴差阳错地和后者开始了一段公路之旅。佩妮想要去见她的父母,道奇想要去找前女友。两人一路上遇到了各种离经叛道的末日狂徒,终于回到了道奇的故乡。当道奇站在前女友家门口的时候却犹豫了,他只留了张字条。他说他想做的只有这个。他真正想要解开心结的是自己的父亲。小人物道奇在这一刻做了最伟大的一件事。他和父亲平静地吃了一顿晚饭,把熟睡中的佩妮抱上了父亲的私人飞机。他没有告诉佩妮自己的感情,但他却遵守了让她回到父母身边的约定。
影片最后,道奇回到自己家中,清洁工一如既往地在打扫卫生。当末日的天体靠近地球的时候,佩妮回到了他的身边。在世界末日的那一天,我找到了一个愿意陪我一起面对死亡的爱人,这又何尝不是一件辉煌的事?
今年在戛纳电影节上颗粒无收但却被《电影手册》(Cahiers du cinéma)大为称道的法国电影《神圣车行》(Holy Motors,2012)最大限度地诠释了戏梦人生的涵义。片中的主角奥斯卡先生一刻不停地在扮演各种角色,从乞丐到富商,从流氓到父亲,但我们却无从得知他究竟是谁。不仅是他,他所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有着未知的身份和大量的角色,从清晨到午夜,一刻不停地演着戏。究竟是人生如戏,还是戏如人生?对于小人物来说,如果有一天,当他的平庸生活开始转折时,那便是他戏梦人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