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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宾虹的画,一块钱一张,还没人要
100多元买齐白石的画,当时觉得“买贵了”
30年前,20多万港币可以买下9000多张画
没买过假画
成不了大藏家大鉴赏家
许化迟:
记者郭琳
许化迟讲了个35五年前的故事。
1977年,陆俨少来北京,住在许家。
许化迟的父亲许麟庐,是齐白石的得意门生,荣宝斋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任经理。许麟庐重侠义,好交友,一些画家外地来京,吃住都在许家。而当时陆俨少还是右派。当时的环境,不要提右派住在家里,就是和右派说句话,且得掂量掂量。
那天陆俨少拿出自己的五张画。许麟庐对许化迟说,你去把画拿给韩度权。让25岁的许化迟去荣宝斋卖了。
韩度权当时是荣宝斋收画的一把手。收画一把手,意思是鉴定专家,当时收画,经理说了都不算,必须找他。
许化迟把画一卷,骑着自行车就去荣宝斋了。
到了荣宝斋,许化迟说,韩叔,我爸让我找你来了,陆俨少陆伯伯有几张画,让您看看。韩度权说,你打开吧。
打开看了。韩度权说,留一张吧。许化迟心里一咯噔:留一张?就问多少钱一尺,说8块。许化迟想了想,说,8块,我还不能搁您这儿。当时王雪涛的画12块一尺,李可染15块一尺。就把画一卷就回来了。
回家后,陆俨少也在。许化迟回话,韩叔说五张留一张。许麟庐就问,那你干嘛不把那一张留下啊。回答说他给8块。许麟庐哦了一下:8块?低了点儿。
陆俨少在边上听了生气,不说话。
这个故事,如今看来已经属于传说——20年后,1997年,陆俨少的画在拍场上已是几百万元一张。
那时候许麟庐已经不是荣宝斋的总经理,因为“文革”靠边了。许化迟回想起来,“韩度权其实已经给面子了。当时谁都不知道陆俨少,人家收你就不错了。”
在出身书画大家的许化迟那儿,这类值得玩味的典故实在太多。
黄宾虹的画,一块钱一张,还没人要
1952年出生于北京的许化迟,是许麟庐的第四子,自幼秉承家学,受教于父亲许麟庐,研习绘画和鉴赏。按照他的话说,没出生,就已经浸染在书画里头了。
50年代,许麟庐的“和平画店”开业,这家画店的旧址,如今已经湮没在王府井的一片繁华中,今天人们能看到的只有画家黄永玉凭记忆所画的外景图了。但当时,这家在齐白石支持下开出的不足40平方米的画店,却是京城的名家荟萃地,郭沫若、徐悲鸿、傅抱石、张伯驹、李苦禅、启功、黄苗子、黄永玉,都是常客。齐白石每星期都要来画店亲自坐镇,“和平画店”匾额的四个字,正是他题写的。
后来公私合营,许麟庐把画店交给国家,进入荣宝斋,做了建国后第一任经理。
有这样的经历,许麟庐很快介入收藏。
“现在专卖字画的画廊已经很多了。而当代中国真正专卖齐白石画的,是我父亲。”许化迟说,“1952、1953年,我父亲经营齐先生的画。那时候齐先生不是很富有,临到死都不富有。很多画家生前都不是很富有的。现在我们看画家以为他们都非富则贵,其实不是这样,画家在50年代靠工资吃饭。1951、1952年,黄宾虹的画,一块钱一张,还没人要——因为大家不认识。”
100多元,“买贵了”的齐白石
耳濡目染之下,许化迟也开始收藏。
“早期的画都是朋友介绍的,比如谁谁家抄完家,没有了生活来源了。但画家们要生活,我跟他们的儿子们素有来往,他们就找我卖一两张画。多半是60元、90元。”
1978年,许化迟从朋友那儿花100多元钱买了张齐白石的画,这张画后来收录进《齐白石画集》。
许化迟拿着画给父亲过目,问真假。许麟庐看了,说真的。但又说,100多元钱,买贵了。
“那时候当然不会去想这些画将来能卖多少钱,纯粹就是喜欢。玩收藏,最重要的就是‘喜欢’二字。那里面的文化,那种美给你的愉悦感。”许化迟说。
1981年,用20多万港币买下9000张画
1980年,许化迟移居香港。
移居香港,对于许化迟来说一定是一个巨大的转折——回来以后,他做了一件大事儿,用二十多万港币,买下了当时还叫中国历史博物馆、后来成为国家博物馆的外宾服务部里的九千张画。谁的都有:齐白石、张大千、李可染、吴作人、蒋兆和等等。
当时历史博物馆的馆员、后来成为中国第一批拍卖公司中贸圣佳总经理、如今是瓯江草堂主人的鉴定专家、藏家易苏昊说了这段历史。
1979年,历史博物馆成立了“外宾服务部”,卖一些近现代画家的画,收入用于改善博物馆的经费不足——那时候博物馆来了外宾,请人吃饭的钱都没有,国家财政拨款有限。接待外宾的标准是每人三块钱。但这是天安门前的国家博物馆,三块钱怎么吃饭呐?差额就得从这儿解决。
当时艺术家们的画,吴作人一张画卖5元钱,李可染8元,刘炳森6毛、8毛,这是上世纪80年代初的时候。
外宾服务部经营到1981年,经营不下去了。卖得不好,国家博物馆卖字画也丢人,画于是得处理掉。但这么多处理给谁,谁又买得起?
从香港回来不久的许化迟,一次性花二十多万港币,买了全部的画作。
许化迟在香港的那年,1980年,香港苏富比拍卖,傅抱石的《湘夫人》拍出了18万港币,已经是天价了,而在内地,按照许化迟的说法,“如果在香港卖五万,在南京最多2000元就买到了。”这就是两地的差价。
这段故事,如今看来又是个传说,不知道会让多少人扼腕。但当年,又有多少人能有闲钱买画、又舍得去买画?当时,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三十多元。
北京日坛公园南门的和平艺苑,一处京城著名的文化会所,是许化迟十几年前经营起来的,艺苑的门直接能通到日坛公园——皇帝原来祭祀太阳的地方——恢复当年和平画店的荣耀。
私人博物馆,也是名画的归宿
山东烟台,许家的祖籍地,“许麟庐艺术馆”已建成,陈列的是许麟庐先生的作品和许家捐出的近些年的藏品。
在许化迟看来,很多画是不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比如前不久在浙江美术馆“中国现代绘画艺术典藏大展”展出的两幅《不倒翁》和《大公鸡》,都是白石老人送给许麟庐夫妇的。当时齐白石在和平画店里所作《大公鸡》送给许麟庐夫人王龄文女士,画毕意犹未尽,又在《不倒翁》上题跋“是麟庐好子孙,不得将此画付于他人。”
“有些画,一定是不能卖的,最终它们的归宿一定是捐给国家。”
而私人博物馆,也是这些名画的归宿——就像国际上通行的那样,国内的私人博物馆会越来越强。
“现在国内不完全统计有几千座博物馆,有一些所谓的博物馆,是投机商人搞的,做了几年就没了,非常可怕;还有一种是用博物馆的形式来圈地——但严肃的私人博物馆不会这样。”
“办博物馆一定是很严肃的,因为这是他的颜面。他即便要骗人,也不能自己骗自己——一些博物馆里可能也会有不像样的东西,那是因为水准没到。”
“成熟博物馆里,没有买卖。比如李苦禅、王雪涛先生在山东的博物馆,唐云在杭州的博物馆,会卖吗?一张都不会卖。”
“这些年来,从解决温饱问题到解决精神问题,人们早已体会到,文化的重要性。一个真正强盛的国家,首先文化要强盛。一旦文化积淀又有了,私人博物馆的兴起,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收藏之道】
看出假画的破绽来
就说明你的鉴赏水平比作伪的水平要高
许化迟的人生阅历,显然不是绝大多数收藏爱好者所能企及。
但非如此就不能收藏了?
许化迟有一个经典的论调:什么时候是进入收藏这行的最佳时机?随时!
“千万别以为现在亿元就是天价了,就都是泡沫了。我们现在的古画,不要说超世界,就连清朝的价都远远没到。我们现在一张唐伯虎的画,好一点的,充其量,两三千万。高一点,四五千万。过亿都难。可在清末民初,一张唐伯虎的画,可以换俩大四合院。现在俩大四合院值多少钱?”
“十年前,我花200万买齐白石先生一张画。当时我就断定,以后肯定要过千万,人家都说我是疯了。过了五年,过千万了,我说会过亿。人家说这真是疯了,结果呢?没多久就过了。”
“为什么毕加索、莫奈、凡·高的油画动辄上亿美元?因为他们已经成为一个符号了。全世界的艺术机构、财团都在收藏。这是一个文化价值观的接受度问题。什么时候中国的文化价值观被全世界接受了,我们的顶级画家就是世界的顶级画家——艺术品繁荣,就是一个国家繁荣的再现。”
“当然,收藏的前提是,得从骨子里喜欢。艺术品会给你带来高回报,一亿买进的,5000万卖出,那谁都不玩了。但不能单纯地把艺术品作为一门生意来对待,今年买进,明年卖出,这样,不如去做金融,股票期货。”
但从骨子里喜欢了,就不会买到假画了?
许化迟笑:“买假画算什么?我当然买到过假画——大鉴赏家都有打眼的时候。”
“徐邦达,大收藏家,刚刚去世的老先生,当年故宫博物院书画馆就是他创建的,他难道没买过假画。”
“有的假画作假做得非常好,你看出破绽来,就说明你的鉴赏水平比作伪的水平要高。看不出来,就说明你技不如人。这需要眼力。眼力从那里来的?从实践当中来的,要用真金白银练出来。书本上只是其一。”
“的确也有像一些人说的,去某某家,一打开仓库,一屋子假画假古董。这说明什么呢?这些人根本不懂中国文化。而是在倒买倒卖这些东西,又或者,你是不是真喜欢收藏这件事?如果我要花1000万买一张画,你说,我是不是一定会仔细地去研究它?因为是要花真金白银的。“真正做收藏的,必须有积累,有沉淀。”
【藏家名片】
许化迟:画家、鉴定家、收藏家。“和平艺苑”的掌门人,齐白石的得意门生、书画大师许麟庐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