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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算来盘算去,田有还是拿不定主意。如果继续干下去,除非向银行贷款买炸药。如果没有炸药,靠人工凿掌子,肯定行不通。可是贷了款,又怎么敢肯定金矿脉能“放槽”?到头来,说不准真得抽柁扒檩出溜瓦抵债不可。难道就这样算了,向那丧尽天良的金牛坨大山认输了?不,不能!淘金两个月来,虽说吃苦受累,操心费力,可细想起来,这些日子比以往几十年过得都有滋有味有盼头,再也不用听谁指手画脚、吆三喊四,是正儿八经用心去过的,是按自己的想法去奔的。干下去!不用光最后一管炸药,就沿着金矿脉凿掌子!即便这一线希望落了空,那只能说命该如此,赶明儿有一天躺进棺材,也算安心了。
这样一想,田有反倒踏实下来。剩下的炸药只还够干两三天的,那就再铆劲干它两三天。倘若金矿脉仍不放槽,请伙计们吃顿散伙饭,结清所有工钱,让他们各回各的家吧。
两三天很快过去了,金矿脉依然没有放槽。经验证,矿砂的含金量更高了,似乎故意引诱人沿着它追下去。但田有不想被它诱惑了,也经不起诱惑了,他恨死这个挫败了他全部锐气的黑窟窿,恨死这个吞掉了他全部钱财的无底洞。
晚上,田有请伙计们围坐在饭桌前,发给每人一个装有工钱的信封,若无其事地招呼,来来来,筷子别闲着,嘴巴也别闲着,今儿的粉条炖肉管够。魏山河说,不年不节的,为啥这么招待我们?田有怕讲了实话,人们心里不痛快,再好的饭菜吃着也不香了,便谎说,立秋时,活儿太忙,没顾上过,今天就算补过节了。说着,把式头和伙计们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田有边给伙计满酒边说,这些日子,你们跟我吃苦受累,担惊受怕,让干啥干啥,没少卖力气,如果我有说得不对、做得不妥的地方,还请你们多担待。伙计们嗅出田有话里的味道,一个个面面相觑。
田有用平缓的语气说,吃完这顿饭,咱们就散伙吧。王全盛惊讶地问,大叔您不想雇我们了?田有说,不是我不想雇你们,是我实在雇不起你们了。侯子明说,您不是总跟我们讲,淘金就像倭瓜秧上结倭瓜,只要沿着金矿脉追下去,就能摘到金倭瓜吗。田有说,现在我也认为,金矿脉早晚能“放槽”见阔儿,可那得有嘎嘎响的票子撑腰。实话跟你们说吧,我连买炸药的钱都拿不出来了。魏山河不忍心看着田有就这样败下阵来,他说,您作为淘金把式头,难道就这样低头认输了?田有无奈地说,不低头认输,又能怎么办?牛大力说,大洋驴和丑子那拨儿人,可正等着看您的笑话呢。田有说,想看就看吧,钱袋子不给劲,我真是没辙了。王全盛掏出刚刚揣进衣兜的信封,推到田有面前,大叔,咱还不至于走到散伙这一步,您晚发几天工钱,我们谁也不会说什么。田有把信封又推给王全盛,说道:“不行,我早就打过保票,你们的工钱一分不能少,一天也不会耽误。”王全盛拿起信封塞给田有,等啥时挖到金子,您啥时再给我们工钱不就得了。田有掂量着手里的信封,知道这份情意不轻,他说,淘金这事没个准儿,戏弄起人来最无情,谁知道金矿脉啥时能见阔儿呀?王全盛豪爽地说,等啥时见阔儿,您啥时再给我们工钱。魏山河、牛大力、侯子明也纷纷掏出信封交给田有。这本来是一顿散伙饭,却变成了把式头和伙计们的一次情感交流。田有重新燃起了希望。(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