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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和我最常去的那家书屋告别了,明天即是它关门大吉的日子。
关门,意味着卷帘门哗啦啦地甩下后,那古朴的书架、经历低价出售后所剩无几的图书和满屋子的书卷气统统被关在了今天。明天,“满庭芳”这三个字将不再代表一家书屋,而仅仅是一个没有情绪的词牌名或是三个平淡乏味的音节。
我付完了钱,这家小书屋是不能刷卡的,曾经让我感到很不方便,向店员姐姐提过好多次意见都被她一笑了之。装一个POS机在看她看来一定是一件生长在细枝末节上的事,她没有精力,也不应该由她,去做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事。然而正是这一件件微小琐碎的事,堆积起来压垮了一个精神丰腴的人啊。
我和她挥手再见,拎着书跨出去的时候忽然很想问问她书屋关门之后会去哪里、做什么事呢。
这是我第二次和一家书屋告别。
在我还没搬家之前,楼下就是一家小书屋。说它是“小”书屋,似乎还抬举了它,因为它已经拥挤到极目所见的书架每一个都高至天花板,过道被映衬得分外狭小。在书架与书架之间,看书时如果有人想要通过,你便不得不让出来——它苗条的过道根本无法容纳两个人。
可当我第一次发现这家书屋时——如果有人能见证那个时刻,我一定是满眼的欣喜。
它狭小、简陋又拥挤不堪,但是不荒凉。那些旧书架,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当你走近时,便伸出枝叶繁茂的纸质触角,热情地和你握手。
和这家小书屋结识的一年多时间里,我过得非常不顺利。“我不开心”、“我很难过”这些话,放在心里竭尽全力地呐喊,但是没有人会放慢步子去听这些令人不愉快的声音。
我觉得除了家和这家书屋之外无处可去。所以常常在这儿一坐就是一下午。我有足够多的时间,这里有足够少的人,我可以把我心底的千言万语都埋在这些沉默的书架里。
木心先生说,常以为人是一个容器,盛着快乐,盛着悲哀。但人不是容器,人是导管,快乐流过,悲哀流过,导管只是导管。各种快乐悲哀流过,一直到死,导管才空了。疯子,就是导管的淤塞和破裂。
我想自己应该是一个管壁增厚的人,悲哀缓缓流过,快乐也缓缓流过,那些小情绪的流动速度太缓慢了,当我觉得导管已经开始淤塞,开始承受不住快要破裂时,便会来到这家书屋,把这些情绪统统倾倒在这个只有我和它存在的空间里。有时它盛着满满一屋子的快乐,有时它盛着满满一屋子的悲哀,时至一年,我初中毕业要离开这里,它已经盛着一屋子纷繁多样的情绪,这些情绪带着各自不同的时间搅在一起,又慢慢变得像那些旧书架一样不卑不亢了。
这是我用时间和心认识的一家书屋。
在我搬离黄龙的时候,心里最舍不得的,并不是和我结伴一年的同学,也不是楼下让我白吃不厌的老刘生煎,而是这家承载着我整整一年情绪的书屋。
高中以后最常去的书屋,便是之前提到的满庭芳了。
它和上文提到的书屋有那么一些相似之处,并且离我的学校非常近,在课余生活中也是个不错的去处。它也小到不行。我经常来这里,频率高但时长不一。有时是看电影路过它时进来一逛,又在同学不耐烦的催促声中火速离场。有时列了书单,一个书架一个书架地找过来,书店不大,但找起书来仍是一件耗费时间的事。有天下午我要找一本书,可还差一刻钟就要到上课的时间,连着问了两遍店员能不能快一点,那位姐姐的声音饶了几层书架慢悠悠地传过来:“别忙,事情一件挨着一件,时间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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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委点评:
满庭芳这家书店我很熟悉,清新雅致,是个很好的去处,可惜抵不过中山路上滚滚的钱潮;而它的命运也是杭州乃至全国实体书店命运的缩影。作者借这篇小文,不仅把自己和书店那些或温馨或无奈的故事呈现给读者,还引发了我们对国内文化氛围的深思——就如文章结尾处所担心的我们的家乡会不会荒芜?作为读书人,这才是问题的根本。作者文章题目给得很悲观,但现状确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