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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宪实
反季节蔬菜断思
年少时盼过年,不管说出多少种理由,我内心的想法,恐怕主要还是冲着丰富的食物。然而,严寒笼罩大地,滴水成冰的黑龙江,即使过年,食物的种类依旧有限。三十晚上那顿最重要的年夜饭,最珍贵的一道菜是肉炒蒜苗。绿绿的蒜苗,是全桌的焦点,万红丛中一点绿,绝对是天下第一美味。
蒜苗有人工催生的。把大蒜掰开了,蒜瓣用线穿在一起,然后让它们整齐地坐在盘子中,放上水,靠房间火炉的热度,请它们生长。它们长得实在太慢,好像有十二分不情愿。这项工作提前两个月就要开始,三十那天割下一把绿绿的蒜苗,也就是五六寸长。
现在想来,那就是我家最早的反季节蔬菜了。如今,反季蔬菜不再神奇,冬天吃黄瓜、吃西瓜,几乎想吃什么就能吃到什么,这是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寻常事。
反季节蔬菜,比如夏天吃冬天的菜,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所有的技术集中在如何长时间保管问题。反季节,最困难的是冬天吃夏季蔬菜,因为作物在寒冬根本无法生长。当然,我们现在完全做到了,核心的技术手段就是塑料大棚。大棚里生火,解决温度问题,大棚还能透光,还可以吸收阳光,完成光合作用。
其实,古代就有类似的技术,但所见资料有限,《汉书·召信臣传》的记载算是很全面了。召信臣是位能干的大臣,不论是做地方官还是朝廷命官,都有不少政绩。他在当少府(九卿之一,主管山林河泽和皇家的服务)的时候,把“太官园”的一个项目给取消了,而那个项目正是反季蔬菜。太官园显然是少府属下,专门给皇室种蔬菜的。为了吃到反季节蔬菜,他们的办法和我们今天也相差不多。史书说把蔬菜用房屋掩盖起来,然后生火提高温度,到达合适的温度,蔬菜就开始生长了。具体品种,史书提及葱、韭菜,这类蔬菜对于阳光的需要也许不强,但是黄瓜之类恐怕就困难了。如果解决不了光合作用的话,好多蔬菜肯定是无法在房屋里种出来的。
不过,这么一个工程被这位清官召信臣给废了,他的理由是“不时之物,有伤于人”,因为不是正常季节种出来的蔬菜,吃了无益有害。第二个理由是浪费。这种观点今天似乎也存在,冬吃萝卜夏吃瓜,还是被认为最符合人的生理需要。而专家说,反季节蔬菜就营养而言,与正常的蔬菜差距不大。想想也是,有的地方根本没有季节差异,所有的蔬菜都可以看成是反季节的,不是一样太平无事?
古人没有现代的条件,培养反季节蔬菜,成本太高,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但正因为如此,用反季节蔬菜当礼品,就十分珍贵。不过呢,这也要看客人是否乐意享用了。当年,唐太宗御驾亲征高句丽,预想的战果没有实现,只好撤军。归途之中,遭遇暴风雪,战士多有死亡。皇帝虽然能够与战士共辛苦,但战败的现实十分抢眼地摆在面前。如何讨好现在心情极差的皇帝呢?可能很多人都在想同一个问题。十一月十六日到达易州(今河北易县),易州的司马(可以算作副长官)陈元璹,别出心裁,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他竟然端上了新鲜的蔬菜,请皇帝品尝。然而,唐太宗没有吃出新鲜蔬菜的美味,更没有感到臣下的美意,他的感觉是陈元璹太谄媚,当场宣布,免去陈元璹的官职。
拍马是为了骑马,这一点在古今官场都是浅显道理,但是有的官员喜欢被拍的感觉,甚至能够从中提取荣耀之想象,于是官场谄媚、讨好,请客送礼就成了常理,久而久之,无人觉得怪异,都能够安之若素。只有遇到唐太宗这样的“长官”,一眼看出谄媚,立刻龙颜大怒,陈元璹被免了官,所有本钱赔光。不过,唐太宗这样的长官毕竟是少数,所以多数的“陈元璹”是顺利上位的。
如今,从吃入手涤荡腐败,是一个不错的从身边做起的例证。新年伊始,写一短文,新年新气象,希望中国的新年总有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