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经常到我们家属院卖豆腐的大叔,身材瘦削,面目黝黑,手指粗大,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有情调的人。一年到头,走村串巷,风里来雨里去,每每在几声嘹亮而悠长的“打豆腐”吆喝声之后,他随身带着的放音机也跟着唱起来。在我居住的镇子上,不少人就像累了拧开酒瓶来一口那样,没事了也喜爱听上一段地方戏,他自然不例外。大叔推着豆腐车子,听着曲子,生意娱乐两不误。偶尔吼一声,表情里有种说不出的沉醉和满足。有生意买卖了,他便把音量调小,在若有若无的背景音乐里,大家一般不再买卖争分文。他手法精准,一刀切下去,豆腐的斤两和实际相差无几,不怕哪个复秤。“只多不少。”他总是笑眯眯地说,一副把握十足的模样。那花瓣一样绽开的笑脸,几乎成了他的招牌表情。
小镇超市门口有一对老夫妻经营的修鞋小摊。一把大伞,两只工具材料箱子,几只修鞋时供顾客坐的马扎,还有就是一台小小的放音机。两位老人都已年过花甲,表情和蔼,言语不多,放音机却从早到晚曲声悠扬,在小摊旁缭绕不断。每天老夫妻固守摊位,笑脸迎客,这本小利薄的生意不知已经做了多少年。放音机里咿咿呀呀地播放着大鼓、坠子、扬琴,有时悠缓有时明快的曲调,似乎把那集市上的吵嚷纷扰给屏蔽住了,时光在这里停住,仿佛止水一般。老夫妻在曲声里穿针引线,神态那么宁静,成为小镇街头的温馨一景。
在小镇后面的河岸上,见过一个布网打鱼的人。黄昏里的小河,紧挨着小镇静静东流,像一条飘飞的白练。渔人一边撑船,一边布网。他的面孔看不真切,小船播放的豫剧唱段却清晰可闻。空旷的河道把《打金枝》里的唱段传得很远,像扯不断的丝线一样拉长,不绝如缕。打鱼人还不时跟着喊上两嗓子,而且有板有眼,有滋有味。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河面,波光粼粼的河道里余音袅袅,经久不绝。安静的河里变得有声有色了。
镇东通往工业区的大路旁,是一望无际的麦田,我遇到过一对打棉花营养钵的夫妻。春天的阳光画笔一样,着色浓重地勾勒出夫妻劳作的轮廓。他们一个站着用脚打,一个蹲着用手摆。地头放音机里播着不知名的戏曲唱段,夫妻俩打钵的节奏,好像在应和着戏曲的唱腔,急缓有致,张弛有度。近在咫尺的大路上,大小车辆来回穿梭,在一阵阵呼啸而过的马达和喇叭声里,放音机的声音显得微不足道,但夫妻俩依旧沉浸其中,那么专注,那么心无旁骛。动听的曲调和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好像给了他们无穷的动力。这个春天,因为他们而显得更加生机勃勃。
他们无疑是劳碌而普通的。在辛苦劳作的同时,却能自得其乐,精神世界是那么沉静而和谐,安妥而饱满,没有怨怼,也绝不消沉。